跑了半天,之后半天还要去给病人诊断,思索药方,虞梓瑶身体不累,心却累了,更别说还一路说了那么多话。
她快步走回大夫所,就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
费阳城的百姓不知道有没有严格遵守把水烧开,不过大夫所的水这几天已经是全部烧开了的,并且还有赶制出来的口罩和手套。
布制的口罩和手套自然是比不上现代的医用防护用具,但是在这个时代,聊胜于无。
结果虞梓瑶这幅样子让正在院子里查看草药的杜京涛看见,就成了狼狈回来的佐证,他顿时讥笑道。
“我当是谁,一回来就这么大动静,怎么去求来了多少大钱啊”
这大钱其实就是铜板,杜京涛就是在嘲讽虞梓瑶。
虞梓瑶把杯子放下,轻笑着回道。
“不劳杜大夫费心,大钱没有,金子倒是不少。
费阳的大户人家个个都是心善之人,争着抢着要捐钱给我们,就为了给费阳出一份力呢。”
“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就会信口雌黄”
“杜京涛,你又在那放什么狗屁呢”
一路上都是虞梓瑶在说,她渴得很,所以小跑回来的,康大夫等人落在后面,结果一进院门就听见杜京涛的话,顿时就冷哼道。
“你怎么说话如此粗野。”
杜京涛立马做嫌弃状。然后才注意到康大夫等人手中的木匣子。
一个个雕花匣子都很精致可不是普通农户能有的。
“这是”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不想相信。
不可能,那些富户肯定只是哪些碎银子把他们打发了
但是康大夫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来,我们让这人看看夏大夫到底有没有信口雌黄”
他得意的把匣子放在桌上,其余人也把匣子放了过去,听那声音就知道匣子很重。
而等到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金子在这青天白日差点闪瞎了杜杜京涛的眼。
啪嗒,他手中的草药根茎掉落回箩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桌上的金子。整整八个大小不一的木匣子,唯一一样的就是里面满满的金子。
“这这这是你们借来的”
杜京涛哪怕平日里自持资历和医术,但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八个匣子的金子把桌子几乎占满了。让他一下子有些不真实感。
“杜大夫可别这么说,不是借的,这么多的金子,我们借的起也还不起啊。
这是各家仁义心肠,主动捐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神医是天生的微笑唇,嘴角微微上翘,平日不笑也带一丝笑意,笑起来更是温柔如水。
只是经过之前的事情。清风道长等人心中再没有这是个小姑娘的认知,虞梓瑶成功的借助了这次事情获得了更高的话语权。
唯有不明经过的杜京涛还在那边呢喃着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那些人是不是傻子,他就是费阳的大夫他平日里可是看得清楚,怎么会
现在就是和死神赛跑,虞梓瑶没工夫给他答疑解惑,她回忆着刚刚看见的那几个病人,对这次的疫病已经有了大概的概念。
她需要去思考一下,怎么适配出一个最适合现在的药方。
其实药方还是最简单的那种,毕竟神医脑子里就储存了无数的药方,她诊断后直接就跳出来好几个任由她选择了。
问题当然也有很多,有些药材这个世界还没发现并利用,有些药材贵的吓死人,有些药材是特别培育的,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
她得根据可行性,尝试改动一下方子,好在神医脑海中的海量药材知识非常好用,起码不用担心她修改过的方子有相克的药材,把病人药死。
这个需要时间,虞梓瑶在脑海中筛选了半天,又是比对又是计算价格,做得入迷了压根没注意时间,结果等到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一夜没睡。
也相当于自己的本体那边,一天一夜都没醒过了。
虞梓瑶有点心虚,但是只能让春花着急一点了,毕竟这边人命关天啊。
“你这是一夜没睡啊”
清风道长看着面色白皙的小姑娘,叹息道。
康大夫看了看油灯,满脸惊讶。
“我记得这油灯是昨个才加的,竟然都烧完了,肯定是亮了一夜”
“我在想药方,一时间没注意。”
虞梓瑶笑了笑,并不在意。
毕竟游戏身体熬个夜没有第二天的头疼困倦的后遗症,没有后果的事,很容易让人忽略。
结果却看见清风道长面容整肃,对她行了个平辈礼。
“夏大夫医者仁心,我不如也。”
康大夫也面带感慨,学着清风道长的模样对虞梓瑶躬身行礼。
“我不如也。”
“这是哪的话,我看的清明,大夫所的大夫不都在为此次疫病废寝忘食我不过做了同样的事情,你们真是折煞我了”
虞梓瑶赶紧把两人扶起来。
然后想要转移话题,把自己想的方子拿给清风道长。
之前说了,这是一个竹简和纸并用的时代,虽然时人大部分书籍还是用竹简,但是对于这种时不时需要修改的药方,用的就是纸。
大夫所的纸管够,虞梓瑶昨夜想了又想,废了不少纸。才得到这一张方子。
清风道长接过,但是注意力却放在了虞梓瑶的手上,又看了看桌上,不由失笑。
“炭笔虽然好用,只是不大雅观,瞧你这手黑的。”
虞梓瑶抬手看了看,这次发现自己的手掌一片漆黑,那是她用掉了十几根炭笔的后果。
她无奈一笑,对着清风道长和康大夫告退,出去洗了手。
她倒是也想一手行云流水的毛笔字,可惜,神医没这个能力,而她本人她知道毛笔怎么握已经不错了。
来到这个世界四年,她也不过是把写得工整些,写快了就像是鬼画符,也就是在隐士身上上线,才能感受一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感觉。
早餐虽然简陋,但是算是难得悠闲的时光,起码让昨晚熬夜一晚上的虞梓瑶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大脑了。
结果就在这时,一个早早出门的大夫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虽然虞梓瑶说了不要把尸体扔进潞河,但是还是有人扔了进去。
这些尸体都是没有家人来认领的,比如乞丐疯子,或者是遇上狠心的家人或者亲戚,压根不想管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而有钱的卖棺材埋了,没钱的一卷草席埋在山上。就在费阳城的那个后山。
虞梓瑶的笑容满满消失了。
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扔水里污染水源,埋土里依然防不住病毒,它们会随着尸体的腐烂发酵而散发在空气中。
但是这个时代流行土葬,讲究尸体完整,灵魂才会完整,她的劝阻根本不起作用。
倘若有更高的权利或许会强制让百姓屈服,但是想到那个不作为的费阳县令,虞梓瑶把这条路打了叉。
康大夫在边上摇头。
“火葬这事行不通,尸首都被烧了,魂还能好吗要是入不了轮回了怎么吧那些百姓不会同意的。
夏大夫,让那些人不要把尸体扔进潞河,这事有的商量,但是你说的那个火葬,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特别是那些葬了家人的百姓,你要把人从土里挖出来烧了,被打一顿都是轻的,可千万别犯傻啊。”
“所以他们害怕的是死后轮回之事”
佛教其实是前朝才传来的,距现在也不过两百年,不过似乎已经深入人心了。
而且似乎自古以来,尸首的完整就和魂魄有联系,现在加上佛教宣扬的轮回转世,确实让人越发在意尸体的完整。
虞梓瑶眼睛亮了亮,或许她可以从这里入手
康大夫这就是你抓到的重点
功德碑一事引起举座哗然。
有些人家争着抢着把钱送进大夫所,在这因为瘟疫而一片死气沉沉的费阳城,是难得的鲜活气。
杜京涛看着那陆陆续续如流水般送来的财物,只觉得脸疼。特别是他的对头康大夫在那边清点财物的时候,还时不时眼神挑衅于他。
本就因为瘟疫之事内心急躁的杜京涛因为这两天的气急上火,嘴角长了个燎泡,一碰就疼,而一疼,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因为不想看见康大夫的得意嘴脸,他饭也吃不下了。
“哼,你们以为立功德碑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县令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清风道长和夏大夫可在”
虞梓瑶侧头一看,发现是那位主薄。
清风道长走上前。
“我等在此,不知主薄大人找我等何事”
“县令大人听闻功德碑一事,想请道长和夏大夫过去一叙。”
汪县令找人
虞梓瑶和清风道长都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很快就跟着主薄走了。
他们几人一走,顿时大夫们就窃窃私语起来。
杜京涛对着康大夫勾起唇角。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他不认为汪县令找上清风道长和虞梓瑶是什么好事。
而事实上,汪县令确实有些不悦几个大夫绕过自己弄出了这么大个动静。
“听闻最近两位大夫在城中闹出的动静很大啊。那功德碑一事,我也听说了。”
汪县令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虽然面相普通,但是透着一股儒雅气息,只是隔了一层帘子,在这采光不好的屋内,他坐在上首,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而话语中,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是虞梓瑶知道,如果解释不好,虽然功德碑一事依然会进行下去,但是他们这些大夫恐怕会不好过。
清风道长真想要开口,结果汪县令眉眼一抬,看向了虞梓瑶。
“我还听说,这功德碑是夏大夫提出来的。小小年纪倒是聪慧。”
虞梓瑶正端坐在清风道长的下首,闻言抬头微微一笑。
“只是大梦初醒后突然灵光一闪罢了。
毕竟此时捐钱是为了这费阳百姓,这是大功德一件,自然应该留下些字句让后人瞻仰。
只是立功德碑是大事,必然是德高望重之人才能主持举办。
所以我斗胆,希望县令大人可以亲自主持建立费阳功德碑。”
“亲自主持”
汪县令的声音意味不明。
“是,汪县令您尽职尽责,在费阳瘟疫横行之际还留于费阳城,竭力救助费阳百姓,让费阳虽然封城,但依然井井有条。
这亦是大功德一件,没有您,费阳城怕是早就乱套了。
哪还有我的用武之地,所以这立碑之事绝对非您莫属。
功德碑上也必然有您的一份功德。”
绿裙的小姑娘笑得轻柔,说话也是柔柔的,像是柳絮一样拂过人的心坎,让人心里痒痒的不行。
也让汪县令不由高看了这姑娘几分。虽然这功德碑一事让人眼红,但是让那些城中难搞的富户这么心甘情愿的掏出银钱,恐怕和这口才也不无关系。
他心情好了,虽然依然没有多大的笑容,但是明显好说话了许多,顺着虞梓瑶给的梯子往上爬。
“如此,这事我就厚颜应下了。
费阳城百姓需要诸位大夫,我在此代费阳百姓谢过。”
汪县令端起茶碗。
虞梓瑶虽然不喜欢这时候的茶汤,但是还是面带微笑的说着不敢,然后喝了一口。
然后笑容一僵。
世界上没多一口这种茶,一个可怜的现代人就会死去。
那边的汪县令已经在说等到瘟疫过后有重谢了。差不多意思就是送客了。
虞梓瑶赶紧把茶汤放下,对着汪县令恭敬道。
“县令大人,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事请求。”
虞梓瑶拿着简易的大喇叭,心中有些忐忑。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见桃树林间已经站了很多的人。
桃树这个时候花季已经开过,现在的树上多是青涩而小巧的果子,而那些百姓大多都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他们站在那里,满是疑惑的等着,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只是今天成立的消毒大队,进了他们屋子帮忙熏了醋,喷洒过酒精之后,还通知他们来到这里,说是县令有命令,让大家在这聚集。
现在被关在费阳城离不开的都是拒绝不了汪县令的人,自然大部分都老实的来了。
清风道长有些担忧的看着虞梓瑶。
“本就是天命所难,倘若不成,切莫强求。”
“我知道的。”
虞梓瑶深呼吸一口,笑着对道长开口,然后拿着铁皮喇叭,在士兵们的开道下完那边走。
就在今天,她虞社会主义接班人梓瑶又要开始忽悠了。
希望一切顺利。
“各位静一静”
虞梓瑶拿着大喇叭开口。
“今天找各位来,是有关此次疫病死去的那些人的身后之事。”
有认识虞梓瑶的,立刻想到虞梓瑶之前提到过的火葬,警觉起来。
“夏大夫,你的医术高明,咱们都佩服,但是火葬绝对不行”
“火葬”
“就是把死后的尸体烧成灰”
“这岂不是挫骨扬灰,那哪行啊,那不行”
一瞬间杂乱纷纷,那些百姓你一言我一句的,全是不同意火葬,且一声比一声高。
“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
虞梓瑶眼看就因为一句话,局势竟然有些失控,赶紧控场,然而现在这个情况,神医那种轻柔嗓音并没什么用。
眼见呼喊了几声都没有什么效果,虞梓瑶只能停下来。
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她果断把手中的喇叭递给边上人高马大的士兵。
这个特地选出来的嗓子最大的士兵果然不负众望。
只见他气沉丹田,声若洪钟。
“都安静”
这一声怒喝划破天际,别说人声了,连鸟都不敢叫了。
“都听夏大夫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