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去世了。
沈父与沈修远丁忧,至于沈元锦与陆秋书的婚事,甄海云生怕陆家因此反悔,特地到陆家去问了。她戴着孝,不敢进门,恐陆家忌讳,只在门口给看门小厮塞了银子,让他请陆秋书出来一叙。
陆秋书自然不会因此悔婚,还说会帮忙查清是何人给老太太下毒。
这是沈家自家的事,沈元锦也还没过门,甄海云自是不敢麻烦陆秋书,连连推辞。
沈家其实没两天便抓到凶手,只是还在逼问到底是何人指使。
沈家人也不是傻子,这丫鬟哪里敢毒害家中主子,何况老太太素来宽厚,万没有苛待下人惹人记恨之事。刚抓到人,沈修远便说这丫鬟定是受人指使,定要问出个明白来。
陆秋书见甄海云推辞,也没坚持,只是暗地里让自己的人多多关注此事,若是能关照一二,那自然是最好。
那丫鬟也不是铁打的,稍稍吓唬了几句,便一口气全说了。
又是那柳偏房搞得鬼。
沈父这些日子深受打击,刚刚查清沈大娘子那事,想把柳偏房送官,却是又遇上这样的事。他气得站不住,指着柳偏房,猛地抬手扇了她一巴掌,痛心地怒骂着。
沈元锦在灵堂为老太太守灵,没与沈父一同去与柳偏房对峙。
书画跟在沈元锦身边,看着沈元锦,劝道:“姑娘,您今儿饭都没用便过来了,昨儿也吃不下多少,您好歹吃一点,这才有力气在这儿陪着老太太。”
“我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沈元锦直直盯着前方,眼眶红红的,没有眼泪,她的眼泪仿佛在老太太死的那天便已经流光了。
书画瞧着心疼,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跟在一旁跪着,待沈元锦实在撑不住,再送回去好好歇着。
虽说忙着丧事,但柳偏房之事却不可不管。沈父与沈修远商议过后,还是决定把柳偏房交给大理寺处置,也免得叫侯府担心沈父偏私柳氏。
这临着送去大理寺前一日,沈淑锦向沈父求了恩典,到柳偏房那儿见了她一面。
一进屋便见柳偏房头发散乱,穿着一身白衣,正坐在榻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她听见动静,转头往门口一看,见是沈淑锦,眼睛亮了亮。
“淑儿,娘就要伏法了。”柳偏房站起身来,又哭又笑的,又小跑着翻出一个匣子,献宝一般打开来,对沈淑锦说:“娘此番走了,想是没机会回来瞧瞧你。主君仁厚,从未亏待你我母女,这么多年也给了三两铺子,娘留给你当做日后的嫁妆。”
“是娘没用,没能当上正室大娘子,没给你生个弟弟出来,才叫你抬不起头来。”柳偏房自顾自说着,又关上那匣子,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拉着沈淑锦的手,将人扯到榻边坐下。
“姨娘到现在还想着当正室大娘子吗?”沈淑锦看着柳偏房,眼眶红红的,带了几分怒意,似乎又有几分痛心。
柳偏房放匣子的动作一顿,瞪着眼睛看向沈淑锦,颤着声道:“娘这都是为了你。”
“姨娘想要的是正室大娘子的体面,哪里是为了我。”沈淑锦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挣脱柳偏房的手,哽咽着说:“你嫉妒母亲,想败坏大姐姐名声。可你想没想过,我跟大姐姐都是沈家的姑娘,大姐姐名声坏了,我也是嫁不出去的。”
“那……那日是娘心急了,没想到这个,后来想通了才知后悔,万分庆幸此事没闹到外边去。”柳偏房别开眼,声音带了几分懊悔,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又是有些高兴地对沈淑锦说:“不过不怕,太子爷说了,只要我给沈元锦那小蹄子下毒,让陆二分分心,他就给你舅舅谋个好差事。娘没用,没能当上正室大娘子,叫你日后以嫡姑娘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出嫁,这些年也没让你像个嫡姑娘一般体面风光。但是没关系,日后有你舅舅给你撑腰了!”
“什么?”沈淑锦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这些,猛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又气又急地说:“您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给大姐姐下毒,甚至不惜对祖母下手!”
“娘这也是为了你日后有个依靠!”柳偏房也急了,站起来直直盯着沈淑锦,眼泪在眼眶里边打转,声音都带着哭腔。
“可这个依靠是害死祖母换来的,我才不要!”沈淑锦一边后退一边摇着头,哽咽着看她,问:“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那太子信得过呢?”
柳偏房朝沈淑锦伸出手,声音都颤抖着,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可却还是坚持着说:“不会的,淑儿,不会的,那是太子爷啊!你想想,那是太子爷,未来的天子,天子都一言九鼎,那太子爷肯定也是的。淑儿你相信为娘,娘都是为了你啊!”
沈淑锦看着柳偏房,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心底好受一点,想让那压在心口的石头落下去,可最终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避开柳偏房的手,胡乱抹了把眼泪,绕开柳偏房,踉踉跄跄地跑出去门去,连头也没有回。
柳偏房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猛地回过头,朝着渐渐关上的门扑过去,嘴上哭喊着:“淑儿!别走!你相信娘,娘都是为了你啊!儿啊!别走,别丢下娘一个人……”
她靠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整个人脱力一般滑落下去,呜咽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后来柳偏房被送去了大理寺,连带着那个招认出她的丫鬟,一同被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