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书听完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张怀礼,压低声音说:“当涂县知县郭守义私自加重赋税,当地农民不堪重税,拖家带口告到顺天府来了!”
“这事你知道吗?”陆秋书见张怀礼神色并未有几分惊讶,皱起眉来,问。
张怀礼叹了口气,说:“那一家子在路上还被人截杀了,只逃出来一个少年,还受了伤,刚刚进京便撞见老徐了。这要不是遇上老徐,这少年怕是在死在燕京里头,根本到不了顺天府。”
“你早就知道,怎地不告诉我?”陆秋书倒也没有真的不高兴,他想听听张怀礼到底为什么不先将此事告知他。
“叶寒山回来,你忙着接见他,内阁那边还一大堆事务,自是不好早早扰你。我这不想着等接风宴完了,带你去见见那少年。”张怀礼说。
这倒是说得过去,陆秋书也没有再计较此事,而是等着接风宴结束。
“你看,韦氏似乎对你学生颇有成见啊?”突然,张怀礼凑近陆秋书身侧,没头没脑地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闻言,陆秋书抬眼打量了一番韦太后的神色,只觉她看叶寒山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极了当年先皇看老侯爷。却又有些不同,韦太后的眼中,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瞧得陆秋书皱了皱眉。
而叶寒山却是坦荡,只冲着韦太后行礼,便自如应付着同僚。
“想是因为老侯爷吧。”陆秋书假意没把太后的异常放在心上,转头却是让身后尚未离开的小旗去查查韦太后。
韦太后并非省油的灯,对方如此看叶寒山,一定是有蹊跷。
叶寒山是陆秋书的学生,师生的身份几乎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若是韦家与镇远侯府为敌,那陆秋书怕也是逃不开他们之间的争斗。
所幸这接风宴也没出什么岔子,韦太后没多久便先行离开,这边其他的勋贵、大臣与外命妇,自然是又待了一会便散去了。
接风宴一散,陆秋书急匆匆与张怀礼一同到内阁去,又让人到家里去与沈元锦说一声,今日怕是要晚一些才能家去。
当涂县位于太平府,与旧都同属南直隶,任内阁这些人再如何想,也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知县竟有如此胆量,敢在南直隶的赋税上动手脚。张怀礼一路向陆秋书说着手下之人报上来的已知情报,眉目间透着隐隐怒气。
“都察院都是咱们的人,让锦衣卫协同都察院去查。”陆秋书也紧锁着眉,手中揉捏着衣袖的布料,忽的又冒出一句:“这事怕是不简单,让咱们的人盯紧户部。”
陆秋书的担忧,张怀礼自然也能想到,遂点了点头,吩咐身边亲信去传话。
一进内阁,刚坐下来,陆秋书却是觉得有些蹊跷。
这郭守义案,若是不捅上来倒也没人发现,朝廷风平浪静,可这一捅上来就决计不是小事。
且依陆秋书这么多年在朝中摸爬滚打的经验看,那所谓拖家带口告到顺天府的百姓,虽不说是假的,但路上怕是有人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要知道,能逼到百姓拖家带口告到顺天府来的知县,怕是来头不小。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势力,这户人家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哪能放任他们告到顺天府来。
虽说办这案子是为了百姓,但有人想借他的手去对付郭守义背后的人,到底不能将他蒙在鼓里。
说起来……
陆秋书倒是想起一件事。
今日叶寒山离开陆府长房的时候,却是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师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大可到镇远侯府来找我。学生少时与老师相识,老师有什么困难,学生自然是不吝相助的。”
直觉告诉陆秋书,叶寒山是有问题的。
而且,朝堂党派相争已经许多年了,那户部中有多少太后党,陆秋书还是很清楚的。
陆秋书将叶寒山说过的这句话告诉了张怀礼,又说:“你不觉得蹊跷吗?告郭守义的人跟寒山同一日进城,太后对他的态度又这么奇怪,户部有多少太后党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他还上门与我说了那些话,怕是他手里还有旁的证据在,等着送我这个人情好查案。”
听着陆秋书分析,张怀礼也皱起了眉,抿着唇思索良久,方才道:“那你怎么想,既是牵扯到了太后,这案子还查不查?”
“查,怎么不查。”陆秋书扫过桌上摆着的奏折,说:“这百姓都告到顺天府来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们有了把这案子压下去的想法,外边一定会传出那少年为了郭守义欺压百姓之事舍命告到顺天府的传闻。”
张怀礼瞧着他的神情,不用多说,倒也明白他的意思:“看来,你这学生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一向不是省油的灯。”说话间,陆秋书站起身,朝刚进屋的锦衣卫小旗招了招手,说:“你跟你家指挥说一声,查查太后与叶寒山有什么恩怨。或者说,你们知道的东西,先帝许你们告诉我了吗?”
那小旗愣了愣,脸色一变,干笑着说:“这个下官可做不得主,得问问指挥的意思。”
“应该说,问问镇远侯是什么意思吧?”
陆秋书直盯着小旗看,似乎已经看穿对方心中所想。
那小旗额角冒出冷汗,又不敢抬袖擦擦额角的汗,只能干笑着说:“这个下官也不知道,指挥该是知道的,不如阁老问问指挥。”
“你下去吧,我明儿再到北镇抚司找他。”陆秋书摆摆手,让小旗下去。
“你又何必吓他,不过一个小旗。”张怀礼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
陆秋书翻看着内阁有关当涂县的记载,眉头紧蹙,倒吸一口气,略一沉吟,方才说:“我总觉得,我那学生与先帝,似乎不太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