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贞莫名有点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日后枭雄如今受人揉捏,心中戚戚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谪仙鞭吸了血,周身细碎的闪电逐渐连成一片,鞭子裹着蓝光切开空气,带着万钧之力迫向曜渊,他有几分吃力地一手撑住地,苍白的手背上血管和筋骨暴起,鬓边也浮出青筋。
第三鞭眨眼间就要落在曜渊身上。
藏贞身形一动,抽出腰间佩剑对着挥下来的鞭子斩去,谪仙鞭的法力顺着剑身震裂了藏贞的虎口。
怎想到洛合的仙体连这样也受不了。
藏贞随机应变,顺鞭势借力,挽了个剑花,忍着痛把鞭子绕在剑上,复用力一震,仙力顺着谪仙鞭蔓延,鞭上闪电暴鸣,那没来得及撒手的执刑仙官被这股力直接摔了出去!
曜渊已做好准备受这一鞭,突得见一青衣仙姬,身手不凡,四两拨千斤就甩开谪仙鞭。
普通仙姬为显身姿婉约,行动间都会有些拖泥带水的小动作。眼前仙姬却干净利索,直取目标,与众不同。
直到仙姬站定,曜渊才看清她的面容,原是美貌扬名天界的洛合仙姬。
曜渊一向敏思多疑。他咳出喉间残血,缓缓起身盯着她的背影,一时看不透洛合此时出手的目的,莽撞拦鞭,又想如何收场。
穿金戴银的仙官看见藏贞,先是一个惊艳,随即震怒出声:“大胆仙姬洛合!谪仙鞭也敢挡!忤逆圣意,伤害仙使,你可知罪!”
藏贞不慌不忙道:“不知我何罪之有啊?”
她这话问得挑衅又戏谑,然而配上洛合的外表,莫名多了几分娇俏出来。
仙官看得眼热,不禁又怜香惜玉起来,气势一滞,忍不住放软了语气:“仙姬不过今日才入九霄长天,与曜渊帝君也算不得什么主仆,何苦此时为他出头。他日有机会小仙也愿为仙姬效劳,助仙姬出九霄长天,再谋个好出路。仙姬此番认个错,这事不过一时糊涂,咱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完还伸手在藏贞肩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曜渊是个处境艰难的空壳帝君,连带九霄长天都变成天界冷宫。平常神君仙姬都不愿在此,耽误仕途,蹉跎岁月,也不怪这位仙官如此毫无忌惮,当着曜渊的面便说出这样的话。
藏贞下意识去看曜渊,却见对方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藏贞突得笑了一声:“仙友想治我的罪,我还想问仙友的罪呢!”
仙官不料她如此不知好歹,举起手中长鞭,厉声道:“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打!”
藏贞盯着他的眼睛:“假传手谕之罪,这可是重罪。”
仙官高举手谕:“你胡说!手谕在此,谁敢造次!”
藏贞摇头,神色无辜又真诚:“天帝的亲笔,我这样的小仙是没见过。但这手谕中称堕仙窃火——钩吾山严军镇守,魔族日日巡逻,重军看守。有哪位仙友本领通天能得手?此事不查吗?即便真有厉害的仙友偷了魔族业火,你贸然行刑令曜渊帝君受伤,谁来主持东南十郡十洲大小事宜?”
仙官愣了愣,心说这是天帝找借口,哪有那么多动乱,不过是拿小打小闹借题发挥,惩罚曜渊帝君罢了。天帝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整个仙界又有谁不知道呢?
没见其他下人各个都闭口不言,谁知道今日居然被你这个小仙拿出来到台面上来说?
藏贞其实也猜了个□□不离十,所以才说出了刚才那番话,见仙官脸色,心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才继续道:“东极天帝,明察秋毫,怎么可能写下如此诏书?你别瞪眼,你难道想说天帝糊涂?我看是你假传圣谕,公报私仇,罪大恶极!”
“你!”
藏贞看说得差不多,凑近轻声道:“仙友,你罚也罚了。真要打十鞭子下去,我们帝君这小身板肯定受不住。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要怪天帝惩罚严厉,还是会怪你谋害帝君呢?”
藏贞说完,还冲着对方抛了个你懂我也懂的眼色过去:“咱们各退一步,见好就收,如何?”
她顶着洛合仙姬的脸,这样抛一个眼色,看上去就像是眼波流转,媚色丛生,仙官顿时身子软了半截,心中思绪飞转。
这洛合仙姬说的也没错,谁不知道东极天帝最爱一边下黑手一边装圣贤,洛合仙姬所说不无搭理,真闹出人命来,这个黑锅极有可能要他来背。
念及此,仙官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今日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曜渊神君,好福气啊。”
言罢,他这才带着跟班们腾云驾雾而去。
曜渊见她连消带打将仙官应付走,眼神更深几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只是上次榣梧桐林中,这仙姬娇弱柔软,然而今日杀伐果决,倒像是换了个人。
藏贞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一回头就看见曜渊神色探究地望着自己,他脸色苍白,只有嘴边的血迹有点颜色,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藏贞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快步上前,语带关切:“帝君还好吗?”
曜渊眼神在她脸上流转片刻:“劳烦仙姬,多谢。”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又像天边孤星遥不可及,嵌在白玉刻的脸上。
其实曜渊生得一副温润相貌,不知为什么周身气势这样冷。
藏贞心中漏跳一拍,从前桩桩件件涌上脑海。原主曾抛下魔界之主的权利和尊严,任他忽视,给他伤害,就是不得片刻垂怜。
往事很多,每件都是伤心事。
藏贞心头翻涌起原主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上前扶住曜渊,手指不着痕迹地搭在他手腕的经脉间:“帝君伤重,得快快疗伤才是。”
一旁的褐袍仙官三步并两步上前来,对着藏贞就是一拜,眼中的感动之情简直要溢出来:“咸宁在此谢过洛合仙姬仗义执言!”
咸宁的眼神饱含真挚的感情,好像刚才藏贞救的是他而不是曜渊,不等藏贞回答,咸宁已经熟练地将曜渊扶过去,神色焦急道:“帝君呀!这可怎么是好!快!我扶你去疗伤。”
说完带着曜渊就往寝殿去,藏贞正要跟上,就见曜渊回头,血线自嘴角蔓延至叠起得衣襟深处,显得人更加苍白:“今夜辛苦,仙姬请留步。”
藏贞本想送佛送到西,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她神色莫测地看着他走远,微微抿了抿嘴。
方才趁机探了探曜渊的内息,本以为三鞭子下来,他又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是伤入经脉。
没料到她实在想多了,曜渊经脉根本没有损伤不说,就凭她此时六成的功力,甚至摸不透他内功到底有多深。
遭了令群仙闻风丧胆的谪仙鞭三下,曜渊只受了外伤,难道刚才是在扮猪吃老虎吗?
不愧是全书的究极反派,亏她还真情实感地担心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