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贞单肩扛起因撑到极限而难以收缩的乾坤袋,她身受重伤还要催发瞬行,当下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虽说附近仙军已经屠尽,但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更多仙兵赶来,当下必须速速离开。
孤身回到魔界时,藏贞单手推开门扉,方才喧嚣的大殿陡然静可闻落针!
殿内众人只见眼前女魔浑身如被血洗,从门口望去,还见到殿外被铺开的阵亡将领!
满身血污的洪罗正要推门而出,迎面对上她满身苍凉的死气,瞬间僵住。
洪罗那处的仙兵被援军拖住,一支分队先将他护送回来。
他刚刚得知藏贞仍在前线,正不顾群臣阻拦,要亲自调兵去救她。
未料到刚要出门就看到藏贞,洪罗先是一愣,又是神色复杂地侧过身子,不敢看她。
藏贞眼神定定向前,一步一步走在大殿的黑曜石地砖上,浑身煞气,一步一个血脚印!
饶是群魔见惯血腥,如此场景,依然下意识退散几步。
波依从王座中猛然站起,他已经紧急部署,强行抽调,刚派另一队魔将前去驰援藏贞,他心中正自煎熬,却没想到藏贞自己回来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有震惊有忌惮,也有心疼和愧疚。
一切戛然而止!
剧烈的情绪波动还在搅动神魂,又是一阵场景迅速变化,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如同炫目的彩光。
场景再次停住时,是在魔王寝殿。
波依魔王终于不敌造化长寿。
他卧在榻上,藏贞和洪罗跪在塌前。
波依的眼睛已经混沌,他伸手唤藏贞:“丫头,不许洪罗抢王位!”
说完又叹气:“你能答应我吗?”
曾经如钩吾山一样坚强的魔王,是她的父亲,师长,他为培养她倾囊相授,又为防她无所不为。
此时的老魔王眼神已经不再坚定犀利,有了顺从造化的平静与浑浊。
她直直看着魔王的眼睛,掷地有声道:“我不能答应。”
老魔王没有震怒,反而抬手摸了摸藏贞的头顶,又拍了拍洪罗的脑袋:“老子不管了,不管啦!”
吐完最后一口生气,老魔王永远地闭上眼。
藏贞仍然死死盯着老魔王,盯到眼睛流出眼泪,老魔王也没有睁开眼。
她和洪罗对视,两人声音默契地穿出大殿:“送魔王波依入钩吾山!”
藏贞眼看着波依走了,眼前场景飞转,她看见自己目送波依魔体离开大殿,又看见洪罗和她短兵相接,最终落败而逃。
那双曾经泪汪汪,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当时写着不死不休!
藏贞猛然惊醒!
一场大梦,已是夜深。
来时天光大好,此刻穹顶已经染上浓墨,寒星嵌在泼墨一样宁静的天际。
耳边还是榣梧桐如同松涛又如同环佩相击的声响,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潭中逃脱,满身满心的凉意。
藏贞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某一点,心中波动难平,都说榣梧桐静坐倾听可开智,诚不我欺。
方才梦中看到桩桩件件,她并不感觉自己是旁观者。
丝丝缕缕,她都感同身受,仿若这一切就是她的经历。
而更多情绪,还在排山倒海而来,如同一团水将她紧紧笼罩。
藏贞身负造化恩赐,却从不敢挟才放纵。虽天赋非常,为承厚望,她从小便专挑奇伟险峻处行走,钻最难最苦的功法。
波依魔王防备她,却也真心疼爱她,曾经抛弃舍弃她,但临终前也没有强求她。
洪罗好大喜功,跟她斗了千百年,但手足之情也是真的。
魔性复杂,并不是非黑即白,正因如此,藏贞心中才更加苍凉。
她面上一湿,竟然滑下泪来!
这凉意让她突得一惊,这些感情过于真切,不是从脑海中被动接受的,而是由内心喷涌而出!
她好像已经和原主融为一体!
藏贞心头猛跳,突得感觉有手掌拂过头顶,白色的长袖似乎在不经意间碰巧拭去她的眼泪。
淦!
坏了!有人!
藏贞瞬间戒备,瞳孔猛缩,她猛地抬头,袖中手掌已经凝聚仙力!
迎上的,却是曜渊漆黑的双眼。
九霄长天的月影柔和,榣梧桐如同古玉的枝干映出星光点点。
在飘扬的枝叶间,忽明忽暗中,曜渊的脸庞也如同一块玉石,本不该有任何情绪,此时却露出暖意和温柔。
他的眼睛深邃,穹顶的寒星都化他眼里温热的烛火。
君为画中人,为玉琢,为雪砌,为莲台,为菩提,为造化之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