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进来,秦无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俯身在筐子里,只听进来的人冲外面喊道:“没人,尽是些杂物。”
外面还是那个粗嘎的声音,“仔细搜搜,把那些杂物都移开。”随即翻东西的声音响起。
秦无咎的心提了起来,摸出方才在岸上买一根铁扦子捏在手心里,打定主意要拼上一拼。
却不料翻东西的声音突然没了,粗嘎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再次响起,“在下不知道是您照应的船,既是您照应着,想来歹人也上不来,在下这就走,这就走。”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秦无咎悄悄掀开一点缝隙看了看,果然人都走了。她挪开筐子,左右看了看,不见那个男子,也不知道他藏身到了何处。
正想着,却听窗棂吧嗒一下,那人高大的身影自窗外翻进来。
“多谢。”秦无咎干巴巴的道谢,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不是我帮了你,算你运气好,混上了这条船,这种大漕船背后皆有倚仗,来拿你的人应该不想得罪这漕船所倚仗之人。”
运气好?秦无咎想到自己打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堪,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前途未卜,吉凶未定,何来的运气。
用《易经》推定吉凶,并不是通过占卜取得先机,善易者不占,六十四卦说尽世间百态,精通易理的人,会按照卦象指明的方向去做事,自然逢凶化吉。
她如果能顺利离开,只能算是初步避开了凶途,但要从根本上扭转“归妹”的卦象,化凶为吉,那就必须从被人主宰的客体,转变为独立的主体。
思索多时,秦无咎斟酌着探问:“方才上船之前,我听人说着船要到源阴县,君子要到源阴县下船么?”
对方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才不答反问:“你一个女郎逃家,可有去处?”
秦无咎早就打好了腹稿,“我欲去往临江府,投奔外祖家,可与君子同路?”
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秦无咎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那人却道:“江南路远,你就不怕路上出事?或许出不了京城,就被捉了回去。”
“死也比任人鱼肉强,总归情况不能更坏了。”秦无咎说着心里一动,听话听音,此人开口就说捉不捉的,看来确实如她所想,也是在逃亡之中,她若是助他走脱,说不得自己也就能脱身而去。
秦无咎偷眼看去,两个离得近,她也完全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能看出那人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如绷紧弦的弓一样充满力量的身躯裹在一件黑色的箭袖袍里,由衣袍的破烂程度,可以想见他所经历的事有多么残酷。
黑衣人敏锐的很,秦无咎一眼看去就被他发觉了,鹰目如电般射过来,俩人眼神一碰,秦无咎就觉得自己被恶狼盯上了一般。她忙收敛心神,垂目暗自寻思。
此人眼神虽锐利却清正,身处险境却没有不问青红皂白滥杀以求自保,甚至没有使用武力把自己绑起来打晕什么的,说明他非匪非侠,非匪非侠又身手利落,一身血煞之气,那很大可能是为军之人,可一个当兵的为什么躲躲藏藏?
秦无咎突然想起在凉国公府听到的话,凉国公正要捉拿一个“北边来的”。
守卫北疆的镇北军吃了败仗,丢了两座城池,竟被戎人屠城,引得陛下大怒,连凉国公都受了训斥,这是原主这个深闺小娘子都知道的事情。
难道此人是败军逃兵?秦无咎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凉国公犯不着对一个逃兵死追猛打,除非这个人身上有大干系,或者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可能就是她听到的所谓“证据”。
这个推测在天蒙蒙亮,船只经过伏波门被拦截搜查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一开始秦无咎以为又是搜查她的,只当她走漏行迹,被方回发现端倪。
船头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秦无咎心下电转,快速思索脱困的可能性,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倒是某连累了女郎,为今之计,只能去水下一避。”
秦无咎了然,原来这位才是目标。
端午节前后,黎明时分的河水依然泛着凉意,秦无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忙活动四肢,屏息顺着船体沉入水中。
秦无咎嘴里咬着顺手从舱中苇席上抽下来的苇管,在水下紧贴船壁一动不动,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小的吸一口气,就怕被人看出端倪。
幸亏她水性娴熟,上辈子为了应对高强度的研究和讲学工作,注重锻炼身体,游泳就是其中的一项,不然还真撑不住劲。
一杆杆长矛从船上胡乱刺下来,不时与秦无咎擦身而过,她憋闷的难受,身子不自觉的往上浮了浮,一支长矛冷不丁破开水面刺向了她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