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不知自己究竟别扭什么劲儿。若身前这人是宋防吟,她铁定在醒来见他第一眼时就开始和他抱怨叨叨了。但他不是。她是陆扶风,那个回眸一笑绝千尘的万古明月。
她是不配的,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她心底里明白。
陆扶风这么好,这么厉害。如果不是那一夜糊涂,如果不是陆扶风足够君子。他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扯上任何关联。
她乃庶女,又是沈飞淮的女儿。于陆扶风而言,娶她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今就连沐浴换洗这般事都要麻烦,若是他将她一脚踹了可如何是好?
虽然她原也并无成婚打算。可真签了合欢书,便又生出许多妄想来。
正当她思乱如麻想着如何开口打破如今局面时,只见陆扶风伸手,将她手中《姻缘律》收了回去。
她心下一惊,以为他要和离……
“陆……”
“是我思虑不周了。”陆扶风开口,打断了沈音希未说完的话,声音是意外的柔和。
“森蒙给我备了水,在烟雨院。你且去沐浴,我重新张罗。”顿了顿“现下衣裳铺子当关了门,买是来不及了。屋内柜子里最下层有套新衣。你先应付着。”
沈音希一怔。
陆扶风生的那样的高,她平视去,只能见他暗纹对襟。缓缓抬头,是薄唇微抿,鼻梁挺拔。在往上……
不知是否灯火温暖,她竟从陆扶风淡漠眸中觉出了一丝温柔。
是直击入心的软。
仿佛一瞬间得到了救赎。
沈音希点头,想了想,又道了声:“多谢。”
离了疏狂轩,回到烟雨院,沈音希只见山水屏风后果真不知何时备了热水。月牙桌上,是摆放整齐的香胰香苓。
洗漱完毕后,沈音希摸索着从柜子里取出了陆扶风的那套衣裳。
暗竹纹月白里衣。
陆扶风生的高,并齐而立时,沈音希只能至他下颌处。是以换好后,那衣裳的袖遮住了她整只手还长一截儿,下摆径直落了地,松松垮垮地的罩在身上,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陆扶风进门时,沈音希刚好将衣摆提起固定,让它不至于落于地上。
“我已经将水倒了,香胰香苓也收好了。就是不知当放往何处。”沈音希看向来人,有些手足无措道,又看了眼陆扶风装扮。局促道:
“你……你也洗完了?”
陆扶风点了点头,眸光定于沈音希,身上的衣裳。淡声道:“大了。”
沈音希低头瞥了一眼松垮的衣裳,笑了笑,往前一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开口,方才固定好的衣摆竟松了开来。一时惊慌失措,伸手忙去紧。
陆扶风看向身前的人,许是衣太大太松,此时的她领口微敞,酥肩半漏。月华穿过木窗落于她的身上,斑驳而柔和。
思绪骤然飘向那晚。长春院的那晚。
他的眸色不觉深了深。
本着君子原则,陆扶风正欲转身回避。
但见沈音希模样,一时心有些软。
她是我的娘子。
这是我的卧房。
姻缘律也规定了,同食同寝。
想到这,陆扶风微微正了色,又站定不动了。
只道:“别动”
又道:“过来!”
沈音希平日里话本看的不少。这般情景,用手指头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只觉脸烫的厉害。
虽然她与陆扶风已有肌肤之亲,但上次终归是喝了迷情酒。这般两厢清醒,她一姑娘家。就算平日里再是胡闹惯了,此番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一步步朝他走去。
站定。
闭眼。
然而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
陆扶风低下头,帮她将袖挽了起来。又将腰间长摆提了提,用一软带彻底固定,看起来更合身了些。
“闭眼作甚?”陆扶风疑惑道。
沈音希:“……”
见沈音希一脸呆愣,也不多问。只当是她女儿心思。贴心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也沐浴过了,来睡吧!”
话毕,径直躺上了床。
陆扶风躺的极为规整,如同在马车时一般,贴着左床沿,生生留出一大半的位置。
沈音希看着陆扶风,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想了想,走上前,规矩地躺好在右侧。
夜很静,偶有鸟夜啼,一声声。
沈音希侧头看向阖上双眸的人,难得地失眠了,想要翻个身换个姿势。
正挪了一半。
只听身侧陆扶风骤然开口:“睡不着?”
沈音希忙僵着身子闭上眼假寐。
陆扶风:“睡不着也不要乱动,我明日还要上早朝。也别碰我。”
沈音希:“……”
她原以为陆扶风会做些什么,又或者是和她夜谈。毕竟都是第一次成婚,第一次正式躺在一张床上,新婚小夫妻,不都应该那样吗?
结果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