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希看向云秋然。

只见她珠钗鬓发钿头深，黛眉如柳赤染唇。许是自幼便在万千宠爱中生长，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一股贵气。

唯有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美人，才配的上这般名气的陆扶风吧。她心道，有些艳羡，又有些难堪。

不自觉想要松开陆扶风握她的手。

却不料被握的更紧了。

“所以郡主这是在威胁陆某？”陆扶风道。声音是沈音希未曾闻过的冷。好似寒冬腊月冰凌乍裂的锋。

云秋然似是被他这般模样所震住，一时表情有些僵硬。但只一瞬，又笑了起来，将鬓边碎发别于耳后，是别样的风情万种。“我不过是一弱女子，陆公子乃堂堂单关丞相，如何能被我威胁？”

好一招以退为进！沈音希心道。

“郡主究竟是想让我跟你去燕回，还是想让单关丞相去燕回？”陆扶风勾了勾唇，却是无丝毫笑意。

是压迫。

一语诛心。

云秋然果然说不出话来，只张了张嘴。眸子瞪的极大，终是失了面色。

陆扶风又看向那龙椅之上正撑头吃着葡萄瞧他如何解围的郁深凯，松开了握住沈音希的手。上前一步，行一礼，掷地有声道：“陛下给我一个月，南云、褚溪、落浯三地，皆可收回。”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陆扶风手心余温仍残于沈音希手中，她握了握，好似握住了一丝虚无的温柔。

“陆扶风你疯了吗？”

“有些人就爱打肿脸充胖子，一月收复三地，经验老将都未必能做到，他一拿笔杆子的文臣……”

“最恨他这般沽名钓誉之辈！”

“……”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郁深凯的眼神骤然变了，只定定朝陆扶风看来。又看了瞥叽叽喳喳讨论的臣子们，一拍案牍吼道：“肃静！”

皇帝发话，众人虽心中不满，但终归无人敢继续对答。一时园内寂静无声。唯有暄风轻柔舞着落红。

是诡异的美。

沈音希这才微微抬头瞥向席前龙椅上的郁深凯。

方才吓得厉害，是以一直垂眸动也不敢动，更别提窥天子颜了。

那是一个年近中年的男子，高颧骨，生的极瘦，好似一只竹竿。宽大的玄色暗纹龙袍加身，头戴帝冕，端不出神色。但沈音希却能清楚感受其怒意薄薄，不觉心下有些发憷，忙又低下头去。

陆扶风点点头，似是丝毫不惧，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知。”顿了顿，瞥向方才骂他的众臣。

开口，声音不大，却正好能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是一个月后三地无法收回，我便从不默阁顶跳下去，以我死祭战死亡灵。”

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宴上嘈嘈切切，却是故意压低，沈音希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但大抵能感受皆非善意。

再看云秋然，此番她唇色尽失，握着扇的手骨节泛白，咬牙恨恨，却依旧冷笑道：“那我燕回，便拭目以待了！”话毕，拂袖离了殿。

宴席戛然而止。

宫宴刚散。陆扶风便被面色不善的郁深凯召入御书房。

他走时，还贴心朝身后依旧呆愣的沈音希道：“你且先回相府，昨日心得尚可，今日当读《诗词经》，童试在即，万不可掉以轻心。”

与方才咄咄大气的语气截然不同。此番几近喃喃的温柔。

沈音希看他还惦记着她的科举，一时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

“好啦，走吧！”宋防吟扯了一把身旁依旧发愣的沈音希，又撇了眼步定气闲朝御书房而去的陆扶风，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家夫君可是陆相，不会出事的，我先送你回去。”

沈音希看向宋防吟，心下始终觉得不甚太平。又见不远处的莫子琦正欲离开，忙迎了上去。

“陆夫……”

“莫大人，方才扶风被陛下召去，依你看究竟是为何？不会有危险吧？”沈音希急急忙忙道。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方才陆相那话震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按道理若他真一月收复三地，那可是我单关扬眉吐气好时机。陛下为何突然就变脸了？”宋防吟似是也想不透，随着问道。

莫子琦瞥了眼周遭，发现人皆散，叹了口气，这才一面走一面道：“陆扶风与你取得合欢书当日陛下便得了消息。此番云秋然来单关选夫，陛下也知是要选陆扶风。”

沈音希心下一怔，心中疑云却是更甚了，“陛下知道？可他为何听闻陆扶风提起我时一脸震怒？”

“不仅他知道，千尘也知道。这不过是他君臣二人配合给燕回演的一出戏罢了。”莫子琦继续道，又皱了眉头。“不过陆扶风极少涉猎兵书，此番立下军令状，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想法。我想陛下亦是因此缘由震怒罢了。”

沈音希沉默了。

良久，缓缓行一礼，道了声谢。跑出了宫门。

京都直街坐落于太域正中，是以繁华热闹更甚。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贩卖声，欢笑声灌满整个街道。花朝余的赏红在风中飘舞。是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几日不见怎么突然跑这般快了？”宋防吟一把抓住身前大喘气的人，自己亦是好一阵喘，“陆府在青璃街，你来这做什么？”

“沈姐姐？宋二哥？”

沈音希正要开口，只听一熟悉声音打断了她。

转身，只见一人着粗布衣裳，发用一枝木钗随意固定，嘴角弯弯，梨涡浅漾。

“张若眉？”沈音希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