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希虽然不明白为何陆扶风不与她一同走，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这样子。为了能让她见张若眉一面，陆扶风当是做了很多事。
“你的伤好些了吗？”走了一半，宋防吟突然开口，“我当时……我……”
“没事。”沈音希打断了他，“已经不痛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防吟连声道，似是轻舒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
沈音希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是，何时开始怀疑张若眉的？”声音沙哑。
“直街初遇，回府之后。”宋防吟答道，“当时只觉有些不对劲，毕竟是嫁给姚远章，若真逃了婚，不可能会在京都直街这里这么明目张胆地卖书，更何况她身为京兆尹的女儿，没读过《官律》的可能性太小，居然还拉你一同卖书。”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便告诉我？”沈音希顿住，转头看向身边人，却隐隐有怒，“因为你想放长线钓大鱼？”
“当时我还只是暗杀司一小小知事，陆扶风给了任务。让抓住夫桓初。当时急功近利，认为一个小丫头掀不起什么风浪，是以并未多想此事。”宋防吟道，有些委屈。“你若是怨我，便骂我。”
沈音希怎么可能骂的出来？只凉凉看了他一眼。
说话间二者已然到了监察司牢房。
“怎么不走了？”宋防吟看着站在门口忽然不动的人，一时有些担忧道，“若是不想见，便不见了吧。”
“有些事终归是想要问清楚的。”沈音希深叹一口气，推开了门。
与邢部牢房不同，监察司的牢房看起来格外整洁。没有霉味儿，甚至还有干净的被褥。
张若眉安静地缩在地上，头枕在床边，见沈音希与宋防吟，似是有些惊讶，微缩了一下身子，但还是站起身来，强装镇定道：“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沈音希深吸一口气，眸光定于她的双眼，“我待你不薄。”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张若眉别过头去，“你以为每个人都如你般，出了事都会有人护着吗？”
沈音希没有再说话。只看向她。
她曾以为她是了解她的，了解她的野心，了解她的志向。
她记得初次见面那场大雨他们女扮男装在东沁酒楼把酒言欢。
她记得她说等银子赚够了便去落浯附近择一住宅，远离京都，嫁一爱人相守。
她记得她说她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你先出去吧！把牢门打开。”沈音希道，看向身侧的宋防吟，“我想单独和她说会儿话。”
宋防吟犹豫了一会儿。
似是确定张若眉在此间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才将牢房钥匙递给了沈音希。
“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立马叫我！”
沈音希点点头，接过钥匙，“有劳。”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张若眉冷声道：“横竖不过一死！”
沈音希并不理她，径直开了锁走进牢门，开门见山道：“我问你，你做这些，是不是都与莫子琦有关？”
张若眉怔住了，但只一瞬，继而冷笑道：“能与他有什么关系？”
“撺掇我开店，毋庸置疑是想要扳倒陆扶风。”沈音希上前一步，“表面上看起来你是为姚远章，为了六部。可我知道，你根本不爱姚远章。你没必要为了他得罪我，毕竟与他相比，选我的下场好多了。”
“胡说八道！”张若眉怒目圆睁。然而微微发颤的身子暴露了她内心恐惧。
“我白日里一直琢磨不透的便是你爹之死。”沈音希似是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淡声道，“现在我明白了。你不过是想借由张曳冬之死，将姚远章也掰倒吧！”
张若眉已经说不出话来。
“姚远章乃刑部尚书，对应着的便是莫子琦的监察司。刑部一倒，显然权利便会倾于监察司。而按你的计划，陆扶风也被掰倒，能成为下一任丞相的……”沈音希再次上前一步，“可不就是莫子琦么？”
张若眉脸色骤然煞白，依旧强撑着镇定道：
“你想让我承认此事陷害莫子琦？”
“那你的算盘可打错了，他连认都不认识我！”
“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沈音希看向她。
她实在不明白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我没有想要陷害莫子琦。”沈音希轻叹一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一个甚至连认都不认识你的人，凭什么让你弑父害夫？”
“你如今乃陆扶风嫡妻，长安郡主的好儿媳，各处都护着你，你自然不懂我的心情。”张若眉好似被踩到痛处，蹭的站起身子，声音有些拔高，“那年我初扮男装，第一次遇见他，他很温柔，与我见的所有男子皆不同。他告诉我不论嫡庶，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我学时浅薄，他却一点也不嫌弃，我与他并肩走过整个太域。我发誓我一定要嫁给他。”
“可就因为我不过是个庶女，是旧派。而他莫子琦乃嫡子，是新派，嫡庶之间千差万别，新旧党争水火不容！张曳冬死活都不同意。最后竟让我表姐捷足先登！”
“我原以为张曳冬是爱我的，后来我才发现他待我不过是待一颗棋子，他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识字礼仪，不过是为了将我打造成一个合适的礼物在合适的时候送给他人罢了！”
“杀他，连带着拖垮刑部。单凭这两条，我死已然无憾了！”
沈音希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语言好似皆是苍白。
毕竟不是自己的人生。她从未有过希望，而张若眉是有了希望逐渐转向绝望。
“最后是落在他手里，也是好的。”张若眉已然泪流满面。
“那觉幻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音希深吸一口气，“那可是燕回的军用毒，你从何……”
“张若眉！”
只见身前之人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沈姐姐，”是突然转了语气，张若眉伸手，握住沈音希的手，她的手极凉，好似一块寒冰。沈音希这才发现她所有指甲不知何时竟全然变成猩红色。
“你怎么了？”沈音希只觉全身发凉，“你不要……”
“对不起。”张若眉打断了她的话，勉力笑道，声音有些发颤。却是死死握住沈音希的手。
“你别说话，我找人来救你。”沈音希已然手足无措了，“没事的，没事的……”
“沈姐姐。幸好，当时你没吃下那块桃花糕。”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