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门口,元欢正眼巴巴盼着堂姐回来,觑见步辇,忙跑出去迎接,惹得云珠在身后惊呼:“二姑娘,您慢点儿,仔细脚下。”
小黄门将元瑶扶下步辇,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元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元瑶身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小心翼翼地询问:“阿姐,淑妃娘娘她没有为难你吧?”
她其实想问陛下有没有责罚堂姐,可这样说,明晃晃带着指摘意味,终归不妥。
虽然认识不过短短一日,元瑶打心底对这个护姐狂魔小堂妹生出好感,牵过她的手,“无事,淑妃娘娘她并未刁难我,倒是陛下与我交代了一些事。”
姐妹两人进了屋,云珠奉上茶,转身正要出去,却被元瑶唤住:“云珠,我想把阿欢托付给你,烦请你替我好生看顾她。”
此言一出,云珠和元欢俱是吃惊,元瑶微笑着解释道:“过两日,我要去趟桓城别院……”
元欢打断她道:“阿姐,你去哪里作甚?是不是淑妃娘娘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要将你贬去那处?”
元欢到底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元瑶不便与她细说自己和赵琛达成的交易,只好放柔声音安抚她:“阿欢,我不会去太久,很快便能回来了。我不在行宫的这段时日,太后娘娘会派人照顾你,若有什么难处,就告诉云珠姐姐,请她帮你想法子解决,好么?”
“阿姐,我和你一块儿去。”元欢轻轻牵住她的衣袂,“我保证,不会再给阿姐你添乱。”
云珠亦附和道:“自打姑娘来了兖州,家主就命我贴身伺候您。后来家主病逝,姑娘带着二姑娘南下洛京寻访陛下,我也一路相随。兜兜转转,好些年了,显贵也好,落魄也罢,不管姑娘和二姑娘如何,我都要跟着。”
如果可以的话,元瑶恨不得把她们两一起打包带走,但赵琛事先有过吩咐,除了他安排的心腹,此事不得告知其他人。
毕竟皇帝头顶绿得发光,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欢,你听话,好好跟着云珠姐姐。”元瑶抬手揉了下她的脸颊,故作轻松语气,“阿姐向你保证,不久便会回来见你。”
尽管心中十分不情愿与堂姐分开,元欢终究点头同意了。
元瑶又说:“太后会派女官接你过去,到了长乐殿那边,凡事都要留个心眼。你必须记住,你我身后早已没有母家的支持,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之前,一定要学会忍耐。”
虽说过早向小孩子灌输毒鸡汤并不好,可元瑶真心希望小姑娘日后平安顺遂。
日暮时分,女官来了蘅芜苑,接元欢去长乐殿拜谒太后。
按照书中剧情设定,姐妹两再见面,得等回到洛京那时了。元瑶帮她抚平衣襟处的褶皱,盯着她乌黑明亮的双眸,说:“还记得阿姐和你说过的话吗?”
元欢点头,答道:“记得。”
元瑶忽然有些伤感,声音也不由得低了许多:“去罢。”
作为无数个穿书女主之一,元瑶由衷感叹,自己的开局条件实在太不给力,既然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不如放手一搏。
送走元欢和云珠后,赵琛指派的贴身侍女刚好到了蘅芜苑,一个名唤素歆,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神色清冷,话不多。另一个名唤明容,年岁与云珠相差无几,粉扑子脸,看起来甚是和气。
二人各自向元瑶见过礼,便带她离开了行宫。
两日后,一辆马车停在桓城的一条小巷子口,下来三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为首的小娘子戴了帷帽遮面,不经意间,晚风吹开轻纱,教人窥见其玉容,美艳娇媚,恍若神仙妃子。
守门的兵士看怔了,好在同伴低声提醒他:“还不快给昭容娘娘行礼。”
那兵士忙单膝下跪,抱拳行了个军礼,心里有点儿惋惜,元小娘子这般貌美,怎就不受圣上待见,乃至被发落到一座远离行宫的冷清别院。
不过贵人的心思总是捉摸不透的,兴许哪天,这位小娘子便又能复宠,重新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元瑶怎知旁人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很酸痛,古代的马车真心不如现代大巴车来的舒服,更别提高铁飞机了。
见她秀眉微颦,隐有倦色,明容说:“婢子这就去给娘娘备好沐浴用的香汤。”
别院里还有几位年长的仆妇,很快就把热汤抬进净房,元瑶屏退侍女,除去衣物,泡在热汤里,伏在浴桶边沿昏昏欲睡。
忽然,有人推门走进来,元瑶警觉地扯过巾布盖住身子,心说,不会吧!谢晗他这么快就要来了?
来者是明容,说是准备了擦身用的香脂。元瑶不喜让人近身伺候,便让她放下东西去外间候着,若有事,自会传唤她。
经历这出,元瑶没有心思继续泡澡,兀自穿好寝衣,回了卧房。
这两日来奔波劳顿,元瑶伏在冰簟上,让长发披散开自然晾干,慢慢阖眸睡了过去,再也顾不上其他。
她睡得极沉,到了后半夜才因口渴醒来,想下床寻水喝。
屋子里点着烛台,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她被笼罩他的影子里,一抬眸,便窥见了那剑眉星眸。或许因为背对烛火的缘故,他的瞳色看起来比寻常人要沉上许多,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元瑶教他吓了一跳,怔了怔,试探地问:“谢使君?”
除了谢晗,还有谁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谢晗望着她道:“一别数月,娘娘可还安好?”
元瑶笑了一笑,“还挺好的。”
然后,她就词穷了,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谢晗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她那乌黑柔亮的长发跟缎子似的铺在凉簟上,将他的注意吸引了去,他本想抬手抚一抚那长发,却又怕贸然举止会惊吓到她。
在他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
少顷,她缓缓坐起身,轻声问:“谢使君,您今夜要宿在这里吗?”
话刚出口,元瑶立刻就后悔了,怎么能这么直白呢!听起来就像是她在主动邀欢一样!
闻言,谢晗眸子里褪去冷厉,带上笑意,“娘娘希望臣留下吗?”
选择权抛回元瑶手里,这令她无比头痛。
夜半时分,灯影绰约,与心上人有七八分像的替身就在眼前,但凡谢晗他还是个正常男人,就没有不想留宿的道理。
只短短一瞬,元瑶手心里沁出细汗,她侧首避开那道炙热的视线,做最后的挣扎:“妾坐了两天马车,身子乏累,可否改日再邀谢使君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