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被谢晗单手抱起,放在了桌子上,未等元瑶反应过来,他微微倾身,用一方的素帕子帮她擦拭罗裙下摆的汤渍。
他做得很认真,仿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明明这样的动作很暧昧,可他的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绮念。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望见谢晗右眉骨下方有道极浅的旧疤,应该是被箭簇一类的利器所伤。
当时的情况,大概很凶险吧,再偏半寸,就是眼睛的位置了。
元瑶自动脑补给他加了个黑色眼罩在脸上,感觉独眼的谢晗也还不错,就是气场更强大了,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剁人脑袋的狠角。
元瑶连忙摇头,赶紧让这幅画面消散掉,忽然,谢晗抬起眸,“娘娘在看什么?”
元瑶本想随便糊弄过去,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忽然更改心意,如实相告,“妾在看谢使君脸上的旧伤。”
谢晗唇角微挑,解释由来,“嘉平十五年,让突厥细作使用暗器给伤的。”
“那歹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臣将那人枭首挂在城楼,曝晒整整十日。”他顿了顿,道,“娘娘是不是觉得,臣这人眦睚必报?手段毒辣?”
书中大梁与突厥交战多年,几十年间,突厥骑兵多次屠城,谢晗成为河西节度使后,屯田戍边,以雷霆手段平定边塞动乱。
若不是三皇子和太子脑子犯抽带兵互殴,致使京畿守备虚空,突厥压根就没机会绕道南下。
元瑶道:“慈不掌兵,谢使君这样做,妾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谢晗不说话了,继续帮她擦拭汤渍,等了小会儿,元瑶听见他说:“好了。”
一想到两人刚才的亲密举止,元瑶就觉得脸颊微微发烫,随手理了理仪容,仓促同他道别,落荒而逃。
目送她离去后,谢晗低声吩咐近卫:“去请郎中过来。”情急之下,他用了左手拉她,现如今伤口崩裂了。
郎中处理过伤口,重新缝合好,叮嘱他切记莫要再胡乱动了。
谢晗应下,心中却想,她先前的回答,倒是令他有几分意外……
淮州行宫,一间明亮的书斋内。
元欢揩去脸上的汗,提笔的腕子微微发颤,云珠摇着团扇为她祛除暑热,心疼地道:“二姑娘,抄完了就歇一歇吧。”
三天前,负责管教她的掌事姑姑传话,太后听说元家家主生前乃是北地有名的大儒,素擅书道,故想请元二姑娘抄写十卷经文为太后贺寿。
元欢的字是元瑶手把手教的,胜过寻常女子,但远不及其父的造诣。太后发了话,元欢只能接下,不眠不休誊抄十卷经文,好赶在明日送去蓬莱殿作为贺礼。
云珠轻轻揉按那双小手,帮她纾解疲累,元欢问:“云珠姐姐,你打听到我阿姐去哪了么?”
“奴婢打听到了。”云珠顾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轻声道,“姑娘被陛下送到一座别院养病去了,至于是什么病,谁也不清楚。”
闻言,元欢瞪大双眸,“我阿姐分明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定是陛下……”
云珠忙掩住她的唇,“二姑娘,就算是当着奴婢的面,这种话以后也不能再说了。”
元欢晓得她是为了自己好,轻轻点头。
日头偏西,一寸寸退出室内,书斋里点着烛台照明,元欢强撑着继续誊抄最后一卷。
到了后半夜,终于抄完,云珠小心翼翼帮她把经文收拾好,对元欢道:“二姑娘必定困了,奴婢背二姑娘回去吧。”
元欢伏在她的背上,慢慢睡着了,皎皎月华遍洒大地,主仆两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却有些寂寥。
太后说要亲自教养元欢,无非寻个借口把元欢拘在身边,用来牵制元瑶,平日里也没见得有多待见小姑娘。
兴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与宋淑妃两人不对付,宋淑妃基本不来蓬莱殿问安,省去了许多麻烦。
翌日,太后寿辰,阖宫庆贺,元欢奉上亲手誊抄的十卷经文。
太后命女官接过,未多置一词。
元欢安静地坐在席末,仿若隐身一般,熬过了这场宫宴。
宫宴结束后,赵琛留在蓬莱殿陪太后,屏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
太后柳眉倒竖,微有些愠怒:“琛儿,你派去的两个女官究竟如何了怎这么久了还没收到消息?”
赵琛道:“朕已经派人暗查此事,再过两天,必定能给母后一个答复。”
“那元氏是个扶不上台面的,性子怯懦,又没有主见,也不知谢晗究竟看上她那点,非她不可。”太后道,“不过好在她皮相生得十分不错,勉强还算有点用。”
“离开行宫前,她曾跳湖寻死过一回,朕担心她不愿侍奉谢晗,惹恼了他。”赵琛沉吟道。
太后明白他的顾虑,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何须担心这点,那小丫头还在行宫,她是个重情分的,必定会选择保全堂妹,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来。”
“本宫瞧着,陛下犯不着派人查这其中曲折了,不如换个法子。”太后侧首,对身后女官道,“去请元二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