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她在苏府里挣扎了许多年,也没能挣脱出这重重桎梏。死的时候,分明是个雨天,可当她缓缓合上眼的时候,眼前却好像又飘起了漫天的碎雪。
如今她终于从这苏府逃出来了。
不必再去忌惮什么大公子,也不必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巧颜的脸色。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有马蹄溅起的碎石子儿,夹杂着日光灼热的温度,轻轻地打在她的膝上。
真好啊。
她想。
终于……不是雨天,也不是雪天了。
马车渐渐地驶出了京郊,两旁的人家渐渐地没了踪影,入眼的是低矮的山林和偶尔流过的淙淙河水。
微瑶靠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夫说着闲话,漫不经心地看着两旁的风景。
京都……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她从未去过京都,只听人满眼艳羡地说起京都的繁华盛美,道京都的街上,行人如织,人人皆穿绮绣,长街十里,酒肉飘香,仙乐绕梁。
那该是个极美的地方吧。
……
京都离京郊倒是不远,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瞧见了京都的城门。
天气热了,城门处的守卫也都懈怠了下来,只稍稍盘问了几句,便将他们放了行。
南侯府建在京都长街最繁华的三日巷,那车夫倒也熟路,不多时便将马车赶到了南侯府的门前。
几人刚下了马车,便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在面前响了起来:“苏兄!”
那人穿一件淡青色的锦袍,上头用银线绣着极精细的纹样,更是衬得他气度从容,颇有几分闲适潇洒之态。
他温润地笑了笑,便迫不及待地朝苏豫走了过来,“一早听说陛下放了苏兄出来,我便在此候着了,不想苏兄却是思子心切,先去接了怀瑾回来。”
苏豫连忙迎上前去,“有劳宫兄在此候我多时了。”
“哪里的话?”那人爽朗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怕苏豫的肩,“本该备下宴席给苏兄洗洗狱里的晦气,我急着见苏兄,倒是忘了准备。”
苏怀瑾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分外耳熟,抬头看时,面容却更是熟悉。
“宫叔叔?”
苏怀瑾惊喜地唤了一声,宫望舒的模样他是记得清楚的,如今虽是几年过去,可他却丝毫不显老态,简直与几年前来苏府看他时没有半分区别。
宫望舒笑着俯下身子,端详了他一番道:“不错,长高了。”
“这南侯府……我已是有九年没回来过了。”
苏豫在一旁站着,神色有些哀伤,盯着那块朱砂写就的牌匾出神。
宫望舒直起身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如今回来了,便是好事。”
说着,他便上前去拉动了门上已经生锈的铁环,沉重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道缝,一点一点地敞开了怀。
如今正是最明媚的夏天,南侯府里却仍是一片破败之景。
许是多年无人打理了,府里到处都生满了大片大片的杂草,远远望去,竟像是个荒山野岭里头的坟地。
“原先府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我留了几个你原先用着得力的在我府里,一会儿我叫人把他们送来。”宫望舒轻轻地拍了拍苏豫的肩,安慰道:“你如今刚回来,府里定是有许多事要处理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向我开口就是。”
“多谢你了。”
苏豫神情恍惚地看着府里的满目荒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那我先回府了,改日再备下宴席,请你到府上做客。”
宫望舒轻叹一声,眼底似有些心疼,还是转身离开了。
瞧着宫望舒走远了,苏怀瑾这才上前几步,轻轻地扯了扯苏豫的衣袖,“爹爹……我们进去吧。”
昔日南侯府是何等风光,放眼京城,又有几家名门能与之比肩?
可如今,却也是沦落成了这满院子的凄凉惨淡。
可是再惨淡……这也是他的家啊。
苏豫怔怔地在府门口站了半晌,才终于缓过几分神来。他眼底的哀伤一时尽数敛去,霎时间便换上了一副冰冷淡漠的神色。
他慢慢地步上台阶,伸手拂了拂铁环上的斑斑锈迹,一块朱红色的漆在他手边剥落,如一片蒙了灰的红枫叶。
“怀瑾……到家了。”
他似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才转过头,朝苏怀瑾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