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揣摩了临雪渊的心态，半晌后怔怔发问：“太傅，难道……是在怪孤不该杀了皇叔吗？”

经这一问，临雪渊觉得自己有些血气上涌，胸口如同压了巨石透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白越天真善良，虽然看上去有些痴傻呆萌，但终归是个正人君子，是个爱民惜福的好少年。她也一直希望白越干干净净，手上不要沾上一丝鲜血，不要像自己一样，至今还在为过去的杀戮而懊悔。

而现实却是他阴狠狡诈，腹黑可怕，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心中无一点仁义，行止中无一点宽容。

她已经接受白越纯真如赤子般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将他与昨日那杀神般的狠厉联系起来。

她不自觉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使得白越成了这般心机深沉之人；亦或是他本来就这样，只是习惯了伪装，自己所做的一切本于白越而言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如果是一厢情愿，那自己入局十载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对白越的发问，临雪渊只能难过道，“白潋他是你的皇叔，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叔叔。”

“可是他想要孤的性命。”白越敛眉，整个人阴沉起来，他也有些不懂临雪渊了，太傅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才要亲自涉险接近明嘉王，好找时机来扳倒他吗？为何自己打倒了明嘉王，临雪渊反而一点也不高兴？

“太傅为何要扳倒明嘉王呢？难道不是为了孤吗？”

“不是。”临雪渊脱口而出。

是为了你父亲。

临雪渊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也根本不是个好榜样，如今又重蹈覆辙，再次成为了为满足复仇私欲而行动的人。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白越呢？

“以杀止恨，恨无绝期，最终剑也会背叛你。”

她想要保护的人，成长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这算不算是再次尝到恶果？

临雪渊恢复了面上的恭谦，心中生了凉意，“陛下天资聪颖，进能令军屠敌，退能忍辱负重，乃真龙也。有徒如此，为师自当是自愧不如，如今臣也没有什么能教陛下的了，臣本无意朝廷，一直有心愿能携美眷寄情于山水，还望陛下能应允。”

白越一听临雪渊想要撂挑子走人，急了，“太傅想走，孤不许。孤说过，孤心悦你，此间孤再也没有信任的人了。”

满口荒唐话，真心谁人知。

临雪渊拂掉白越的手，作揖退出了白越的寝殿，“陛下，臣受不起。”

正是入夏时节，本让人惹出一身汗来，临雪渊却觉得冷。

回首望偌大的皇宫，她想着，今日之后便不要再来了，这里也不需要自己。

临雪渊被临府的车接回去之后，她便闭门谢客，全然不出。

至于朝中如何清算明嘉王一党的余孽，至于百官各派如何自肃律己，她也一概不知。她只管坐在自己那小小的院落廊檐下，饮着从丛国南疆进口来的雪龙枝，盘算着离开的事。

裴儿是府上唯独知道她身份的丫头，瞧见她又是带了一身伤回来，一边皱眉，一边给她换药上药。

“少爷，您好歹是一女子，身上落得这么多伤痕，以后该如何嫁人！”

临雪渊喝得有些醉了，面上红红地，颇有三分春意，“那是以后的事，等我们离开了胤都，便去寻那些个去疤痕的灵药，就算消不掉也无妨，我呀，也没打算嫁人，有你与我相伴一生也着实有趣啊。”

临雪渊说着胡话，裴儿倒也没放在心上，她叹了口气，指了指被拒在门外的李桐生等人道，“那您倒是把陛下派来的李大人给请回去啊。这般堵在府上，我们何时能离开？”

自从那日她跟皇帝提过想要离开胤都的想法，白越便天天派李桐生来送各式的灵药、珠宝。明着是关心太傅的身体，私心是怕临雪渊不告而别。

临雪渊打发了几次李桐生，见人非要执着地守在门口，她索性也就不管了。

“他喜欢站就让他站好了，他主子不心疼他，我们管得着么。”临雪渊自在地往床上一躺。

她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的伤没什么大碍便去递交辞呈，离了这该死的地方，去个山清水秀，轻松自在的地儿过她惬意地下辈子去。

什么庙堂，什么白越，统统不要再来入她的生活。

“今日夜色不错，不知大人可有兴趣与语芊共饮一杯。”

声音铿锵，有脚步声靠近。

临雪渊抬头望，是黄语芊。

她本有些累了，但瞧着对方特意提来了上等的琼浆，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只好道——

“为夫有立场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