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请讲。”江映月红了眼眶,忍着眼泪,低下头轻声道。
“别叫我婆婆,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媳妇!晦气!”缓了缓又继续道,“今日成轩和我说了,以后都免了你的侍奉,看你这病歪歪的模样,怕也是……”
时日无多。
说这些不吉利,褚母终于闭了嘴,真是不知道当初为何要娶这个病秧子进门,耽误了成轩不说,还不能轻易休了她,早早死了才好,若不是承受不住正得皇上青眼的信国公的怒火,她早就做主休妻了,还轮得到她在这碍眼!
褚母越想越气,扬手砸了茶盏,转头看一眼儿媳妇,怒气冲冲的走了。
江映月的泪终于滑落下来,湿了软枕。
婆母每隔几天都要来撒气,她已经习惯了,谁让她有一副这样的身子。
她也想过是哪个世家小姐记恨她太招眼,或是爱慕褚成轩而不得,才给她下了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可是查了许久,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也对此毫无头绪,江映月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怪就只能怪她命不好罢,若是重来一次……江映月闭了闭眼,什么重来一次,痴人说梦。
恍恍惚惚的过了几日,江映月有预感,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强撑着坐起身,让雪青开窗,雪青踟蹰了一会儿,如今虽是初春,却也寒凉,但见江映月真的想看看风景,只好打开了窗子。
江映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树,枝桠上已经有了小小的嫩芽,绿意盎然。
春天要到了啊,江映月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她还能看到春天。
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江映月惊诧的回首看向声源处。
“信国公!您怎么来了?”褚母讨好谄媚,与平常硬邦邦的声音天壤之别。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一道冷硬的声线传来,江映月红了眼眶。
“是是是,月儿啊,被我们照顾的可好了,我可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的,信国公放心好了!”
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江映月期盼的抓着锦被,望向来人。
那人束着长发,簪了一根白玉簪,双眸清亮,竹青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真的是义兄!
齐延快步走来,上下打量一番江映月,双眸黯了黯,很快便隐去了眸中的郁色,轻声道:“你……可好?”
“劳烦义兄挂念,我很好。义兄这次带兵,可有受伤?”江映月抬头,双眸璀璨。
“无妨,都是小伤,”齐延避开她的眼睛,挨着她的床榻坐下,顿了顿又道,“我前日回来的,昨日去看了伯父伯母,他们都很好,你不必忧心。”
“我不担心他们,只是义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江映月松了口气,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以后再说吧,你好好养病才是正经事。”齐延罕见的摸了摸江映月的头发,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把手放下。
江映月点点头,笑道:“义兄快些回去吧,我这里不吉利,不能让你过了病气。”
齐延望着她的脸,轻声说好。
目送着他走远,江映月忽然撑起身子大声道:“义兄!”
已走到光亮处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你……你以后好好的……”这次相见,或许就是永别。
那人转过身,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才抬脚离去。
江映月咳嗽几声,慢慢躺回床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亲人了,义兄这次能来看她,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义兄十一岁时父母双双战死沙场,比他大两岁的哥哥齐征做了信国公,过了两年祖母病逝了,齐家仅剩他们兄弟两人,可惜去年齐征也在战场上失了性命,年仅二十二岁,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弱冠之年的齐延接手了信国公府,他孑身一人,在战场上也无所顾忌,以一当十,很快便成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江映月仰慕他的少年英姿,不过她隐约记得,义兄说过,其实他志不在此。
江映月无心探究,因为她与齐延的关系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般好,齐延只不过是在她家中住过一年而已。
后来齐延回了国公府,阿爹不久也升了官,江映月一家搬到京城,他们两人只在逢年过节见几次,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江映月是真心把他当作兄长对待的,可齐延近些年来接连失去亲人,性子愈发捉摸不透,她也渐渐不敢亲近,只好远观。
义兄这次能来看她,也是为了震慑婆母罢,他是个护短的性子,哪怕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也不容许别人欺侮她。
可惜她得了怪病,时日无多,不能亲眼看见义兄娶妻,还有只比她小半岁的妹妹,她这一病,连累她也找不到好婆家,至今还待字闺中。
十四岁的弟弟也是个小少年了,有阿爹和义兄护着,以后定然能顺风顺水罢。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阿爹阿娘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痛苦。
怎么就想起这些事了,她才十六岁,还是花一般的年纪,竟只能躺在床上想这些旧事,苦笑一声,合上眼睡了过去,她这一世啊,也快到头了。
翌日。
江映月醒来觉得舒坦了许多,两个丫鬟喜不自胜,恰好阳光明媚,便扶着江映月去了院子里。
江映月心知这是回光返照,也没戳破,平静的看着两个丫鬟忙前忙后,她也想晒晒太阳。
不多时,江映月坐在树下眯着眼,感受着久违的暖意。
她听到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便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荼白,有点冷,去把我的斗篷拿过来。雪青,去泡壶茶吧,我想喝碧螺春。”江映月仰着脸闭上眼睛吩咐道。
两个丫鬟踟蹰不前,看到她惬意的模样,知道她不想被人打扰,便各自去忙了。
眯了一会儿,似有所感,江映月睁开眼睛,看到门前的古树下站着一个人,看身形,既像夫君,又像义兄。
江映月已无心探究,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不如就这样睡过去罢,她用尽力气抬起眼,最后一次望着枝桠上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