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香满楼。
江映月到雅间的时候,江映云已经坐下了,姐妹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一见面就滔滔不绝,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菜都上来了,裴令慧才姗姗来迟。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裴令慧一来到就看着满桌子的菜流口水,着急忙慌的坐下,差点闪了腰,唬了江映月一跳:“你小心着点!”
“怕什么!”裴令慧摆摆手,拿起一个麻团放进嘴里,烫的直吸气,还没忘了继续说话,“没那么娇气!”她把一整个吃完了才接着说,“我是有孕,不是重病……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过几年你们就知道了。”
江映月托腮看着她吃东西,怀孕了之后胃口这么好?以前裴令慧吃饭都是挑肥拣瘦的,于是就问了出来,江映云也好奇的看着她。
“我每日要吃五六顿饭呢,”裴令慧叹气,捏捏自己脸上的肉,“这个小家伙天天饿,连带着我也吃得多。”说着又摊开一个饼,放上烤鸭肉和黄瓜丝,蘸了酱吃起来。
江映月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她吃的这么香也忍不住了,三人大快朵颐,才懒懒的歪在榻上聊天。
“嫁衣绣完了吗?”裴令慧慢慢喝着茶问道,江映云的女红是最好的,对自己的要求自然也是最高的,想来一时半刻是绣不完的。
果然,江映云开口:“还没有,有一个地方我还拿不定主意,大概下个月就完工了。”再有四五个月她就要出嫁了,江映云有些紧张,倒是不是担心褚成轩对她不好,而是有些怵褚成轩的母亲。听说她看儿媳的眼光很是挑剔,若不是褚成轩亲口说非她不娶,她一个庶女,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想到此处,江映云就把困惑说了出来。
江映月沉默了一会儿,云儿稳重知礼,就是话有些少。若是褚母不揪着她是庶出这一点不放,想来是挑不出云儿的错的,怕就怕她拿云儿撒气,依着云儿沉默的性子,有事也不会和她说的。
“云儿,你放心,”江映月握住她的手,“日后你多来国公府走动,看在齐延的面子上,不会有事的。”就是会平白无故多些骂声,江映月想到前世,齐延去的那么勤,褚母还三天两头的过来骂她。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叹口气,有些恍惚。
坐上回国公府的轿子,江映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摸摸肚子,想起来了,她要吃糖葫芦。
掀开帘子瞧瞧,周围有杂耍有小摊,就是没有走街串巷的糖葫芦。江映月泄了气,正想放下帘子,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巷口有个老人家在卖糖葫芦,许是走累了,悠哉悠哉的坐在石头上拿着大蒲扇乘凉。
江映月连忙让车夫停了,自己跑下去买了,侍卫站在马车左右,没有跟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日头又大,两个侍卫看见自家夫人咬着糖葫芦走了过来。一晃眼的工夫,地上只留下了一串被咬掉一个的糖葫芦,颗颗莹润,又有些刺眼。
信国公府。
齐延刚刚从皇宫回来,一回府就看见跟着江映月去的两个侍卫跪在太阳底下。他疾步走过去,心知不妙,抖着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夫人呢?”
“属下办事不利,”那人被齐延拽的衣裳发紧,脸色憋得通红,也坚持回话,“夫人不见了。”
另外一人补充:“夫人去买个糖葫芦的工夫就不见了,就在朝风街……”话还没说完,齐延就已经不见了,两人对视一眼,也急忙跟上去了,若是找不到夫人,那他们两人……大概也活不长了。
“月儿,千万不要出事。”齐延跨上马,疾驰而去。
江映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睁眼就发现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结满蜘蛛网的屋顶,黑漆漆的床榻,还有破旧的木桌子。她悚然一惊,拼命抑制住想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强迫自己冷静。
她去买糖葫芦,回来的时候似乎被人捂住了嘴,拖着走了很远。后来她就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到了这里。是谁?秦期?江映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自从她成亲秦期从来没有做过让她为难的事情,想来已经断了念头,那还有谁呢?
茫然四顾,江映月下了床,打开门,就看见有两个人守在院子外面,如果硬闯,她一个女子,有什么胜算?
正盘算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提着篮子走过来,见她醒了,很是惊喜的问:“姑娘醒了?我正想过来看看呢!”
江映月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妇人把篮子放在木桌子上,搓搓手,有些局促:“姑娘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是一位公子把姑娘带过来来的,说是让你在此处好好休息。”
公子?江映月连忙问道:“他是谁?给了你多少银子?”见妇人面露难色,江映月再接再厉,勉强压下慌乱无措,沉声道,“从我穿的衣裳你也能看出来非富即贵,若你让我回去,我必定予你千两白银。”
妇人面露难色:“这……我也是受人所托,”想到此处又狠下心关上了屋门,“姑娘好好歇息吧,傍晚的时候公子会过来。”
“我已经嫁人了,不是姑娘。”江映月透过窗子,茫然的看着陌生的院落,齐延能找到她吗?她抱紧双臂,却闻见了糖葫芦的味道。糖葫芦?她精神一震,摸摸自己的袖子,果然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糖渣黏着,她摸摸那块不太显眼的糖渣,忽然有了些许希望。
“姑娘,吃点东西吧。”暮色西沉,妇人又来送饭了,江映月麻木的拿起筷子,她信带她过来的人不会伤害她,她得活着,她得等到齐延过来,这样想着,江映月慢慢把馒头塞入口中。
“公子来了!”妇人把她用过的东西收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华服男子过来了。江映月猛地回头,借着快要暗下来的太阳看清了木门外站着的人,瞳孔紧缩,大声叫了出来:“秦期!”
怎么会这样!秦期怎么可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劫持她!
“是我。”秦期推开木门走了进来,逼近江映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又朝她伸出手,“月儿,跟我走吗?”
江映月低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骨节分明,像上好的白瓷,不染尘埃。江映月低声问她:“你劫持了我,还是救了我?”
“我救了你,”秦期的笑容不断扩大,只要她待在他身边,他就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很美,美到让他甘愿放弃大好前程,“裴令风劫持了你,于是我救了你,可是救了你我却不想放你回去,月儿,我们不如将错就错。”
明明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却被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江映月心惊肉跳,秦期太平静了,她不敢贸然开口,大脑飞速运转,摸摸自己的袖子,眨眨眼,有些俏皮的问道:“那三表哥要带我去哪?”
“你喜欢哪里?”秦期又朝前走了一步,望着江映月笑靥如花的脸,眼里带着希冀的光,“我都可以。”
“可是我舍不得齐延。”江映月的眼里泛出点点泪光,看的秦期一阵心疼,他伸出手揩掉她的泪,轻叹道,“月儿,忘了齐延,你会爱上我。”
江映月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眼里有着挣扎。秦期忍不住去拥抱她,她没有动,任由他抱着,等了片刻,慢慢伸出手,把糖渣黏在他的背上,如果齐延看见了……江映月笑起来,齐延肯定会看见的。
秦期精神一震,他感受到她柔弱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背,这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吗?他把她抱得更紧,月儿,相信我,以后你会过得更好。
确定那块糖渣不会掉下来,江映月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朝他大吼:“你滚,你才不是齐延!”默了片刻,又哽咽着说,“我只想待在京城信国公府。”
江映月说完就摔门进了屋子,捂住跳得厉害的胸口,慢慢瘫坐在地上,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齐延今晚没有去找秦期……她不敢再想下去,仔细听着屋子外面的动静,脚步声慢慢远去,江映月松了一口气,蹲在地上睡着了。
齐延独自出了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头扎进了山林里。他很怕,怕月儿晚上一个人待在林子里,慌乱的等着他去救她,一想到这个场景他就控制不住的想杀了自己。他也悔,悔恨自己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派人暗中保护他,都是他的错。
他红着眼睛疾步走在树林里,温柔的月光和他撞了个满怀,他跌坐在地上,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有月儿能乱了他的心。
“救我……”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齐延目光一凛,快步走过去,他看见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捂着手臂躺在地上,身下有血迹蔓延。齐延眯着眼睛瞧了瞧,借着月光认出来了,裴泾的嫡二子裴令风。
不过是个无关的人,齐延抬脚要走,另一只腿却被裴令风抱住,他艰难的开口:“你……你是不是在找……江……”
齐延瞳孔紧缩,一把扯过他:“她在哪?”
“先救我……我就告诉你。”裴令风痛苦的蜷成一团,捂着受伤的手臂。齐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一丝怜悯的开口:“现在告诉我,你还能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