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相和范仲淹之争,赵祯虽已有抉择,但仍被吵得有些恼。刚好今日得了苏州来的新粮,便想给皇后瞧瞧。
“官家。”正好丹姝正在练官家最爱的飞白体。
赵祯看着案上丹姝写的《女诫》。
“总是写不好。”丹姝有些不好意思。
“我来写几个字。”说着,赵祯铺了新纸,丹姝研墨。
“《女诫》不适于写飞白书,亦不是最适合你气韵的字。”
语毕,赵祯写下范仲淹的《南京书院题名记》。
“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決,良玉我切。然则,文学之器,天成不一。或醇醇而古,或郁郁于时,或峻于层云,或深于重渊。至於通易之神明,得诗之风化,洞春秋褒貶之法,达礼乐制作之情,善言二帝三王之书,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蓋玄有人焉。”
“范先生当年在书院写下此篇时,我恰有幸亲眼看到,原来官家也喜欢此篇。”
“范仲淹的文章我篇篇喜欢,或有二三人可及他文采,然而这份品性情怀、浩然之气,实是无人能及。”
文采可以雕琢,但一个人的情怀却是无法伪装的,故而更为可贵。
正是他的这种情怀使他无论在何处都能安身立命。官家拿出范仲淹在苏州时极力改良的稻米。今年终于成功一季两收,实在是利于社稷民生的大功之举。皇后亦大为赞赏。
此时,官家却转言道:
“日前范仲淹上百官图弹劾吕相,吕相惊怒,今日他以两府之名,已经拟好了贬黜范仲淹的诏书。”
“那官家必定……”皇后以为官家会留住范仲淹,但看官家神情又似乎不是。
“上月召晏先生回京,任御史中丞。昨日他刚刚到京,我便在迩英阁召见了他。一个多时辰,都是在聊范仲淹。”
“官家与晏先生聊范仲淹,是晏先生替范仲淹进言,想让官家不要贬黜他吗?”丹姝对晏殊和范仲淹的交情也有些了解。
“嗯,不过他没有说服我,我反而说服了他。不过我说服他之后,同他又聊了一个时辰,还是聊范仲淹和他的诗文。讲‘我无一事逮古人,谪官却得神仙境,自可优优乐名教,曾不恓恓吊形影’,讲忧天下之心。”
范仲淹每次被贬都会写出好诗文,却不似其他人那般自哀自怨,反而展现出忧道不忧贫的洒脱。
“范先生的这段文,官家选择以飞白书写,确实形神相融,挥洒飘逸而带仙气,而臣妾更爱的却是另几句。”
丹姝在纸上写了几笔,却不禁惋惜道:
“臣妾的笔力和对飞白的领悟力远不能与官家相比。可惜了官家的字。”
难得能得官家亲笔,丹姝还想着将它好好收藏。
官家想这又有何难?赵祯搂着皇后,亲自握着她的手,沾墨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此文的下几句。
“若夫,廊朝其器,有忧天下之心。进可为卿大夫者,天下其学,能乐古人之道;退可为乡先生者,亦不无矣。”
心怀天下,又何愁天地间没有展志的地方。
待在官家的怀里,他的呼吸就在皇后的耳边。有一瞬间,丹姝希望这篇文能更长一些,然而现实却不如她意。
不一会儿,赵祯放开她的手,退开道:
“你若有心想练好,慢慢习练。书法亦如世间万事一般,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要有耐心,火候到了自然就好了。”
“真的吗?”丹姝天真地满脸期待道。
皇后在官家面前鲜少有这样的神情。不过芳龄二十的女子,这样明丽张扬才是应该的,是平日里被肩上的担子压得沉稳了。
丹姝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妥,瞬间收敛自己的欢喜。
官家伸手欲抓住丹姝纯真的笑容,抚摸着她的脸温声道:
“在我面前无妨。”
夜深了,官家便歇在坤宁殿。
清平收到熙春的信时,刚好内官们搬来了她制作新书桌需要的榆木。当初,熙春走后清平考虑到宫中没有水源,亦不好劳师动众,便只研发了以人力推动的简版旋转木马,后来却是熙春在宫外成功研究出了以水力推动木马旋转并上下移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