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娘,危险,不能摇,知道吗?”我指指栏杆又摇摇脑袋。
乌夫人似懂非懂,指着栏杆,“危险……危险……”
“不是栏杆危险,是不能大力摇晃,知道吗?”我又耐心地解释一遍。
乌夫人这会心智不全,不能像教普通人一样教他,得耐着性子像教小孩一样才行。
“危……险……”乌夫人歪着头,懵懵懂懂呢喃着。
我轻叹一口气,刚想唤人过来服侍乌夫人,她就迈着小步伐挪动了我面前,伸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黏糊糊的看不出形状的糖。
“赋儿……吃……爱吃……你……”
她的意思是这是符颜爱吃的糖?
我低头看看她手里的糖,踟躇不已,这样的糖无论是不是符颜爱吃的,我实在是下不去嘴。
乌夫人的手又往上抬了抬,她开心笑着,“赋儿……吃……糖……你吃……”
我干笑几声,鼻尖都能闻到乌夫人手里的糖的甜香味了,但丝毫提不起想吃的欲望,不是我不嗜甜,而是乌夫人手里的糖还沾着几丝草叶,不知是她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
“r娘,你先帮赋儿收着,我下回再来吃。”
“吃……不吃?……”乌夫人疑惑地抽回手,盯着那颗糖看了好一会。
从小到大我父母早逝,被族人视为家族里的灾星,从未体会过有双亲是什么样的感觉,看着乌夫人虽疯癫但一直将符颜放在心上,倒是心生羡慕。
我收起失落的心情,挤出一副自觉得很温和的笑容,对乌夫人招招手,“r娘,赋儿陪你去楼下庭院尝葡萄好不好?”
乌夫人正在吐着舌头偷偷来回舐着掌心里脏兮兮的糖,听见我唤她,像受训的孩童一般赶紧将手背于身后,冲我满足地笑了笑,接着回味无穷地舔了舔嘴唇。
我故意板起脸,“r娘,你手里的糖弄脏了,不能再吃了,不然会腹痛的。”
乌夫人一脸迷糊地看着我,似乎听不懂什么是“腹痛”,迟迟不知如何回应。
我暗暗叹了口气,“r娘,你过来,我给你擦擦手好吗?”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将手掌伸到眼前十分认真地注视了好一会,才轻轻摇头,“不擦……不……擦……”
我正想继续哄骗乌夫人,余光却瞄到了一抹曼妙的身影立于乌夫人身后不远处的屋顶之上,那身影便是静丝,捧月教的面具遮住她大半张脸,却挡不住她冰冷的眼神与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滔天敌意。
难道她要刺杀乌夫人?!
我大惊失色,朝乌夫人扑过去,乌夫人却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背椅着栏杆才停下。
“不……不擦……不……”乌夫人以为我想冲过去制住她,迫使她擦净手。
我害怕她失足坠落,只好停住脚步,情急之下大呼一声——
“快!趴下!”
我的惊呼声与静丝袖里的银针同时发出,乌夫人本就痴傻,被我这番前后变脸弄得不清不楚,当场怔住了,躲闪已然来不及,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针朝我们这边飞射而来,我若将乌夫人一掌推开,她势必会受伤,我咬咬牙刚想运功冲过……
但与我料想的不同,银针绕过乌夫人的身影,在我脸颊边擦过,钉在了我身后的柱子上。
这是?……
我脸上覆着的面具缓缓从颅上滑下,应声而落,咚地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弹跳几下,发出沉闷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被银针擦过的地方,凉凉的、湿湿的,微微发麻,应是流血了。
原来静丝刚刚射出的银针将我面具的结绳擦断,面具固定不稳便掉了下来。不过……她好像不是冲着乌夫人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乌夫人瞪大眼睛盯着我,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接着化惊奇为恐惧,她从嗓子里蹦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浑身颤栗地卷成一团,脸上血色全无,两眼不住地闪动。
“啊——”
我茫然所措地呆住了,被她的尖叫声弄得惊慌不已,心里突突地跳,手心里都出了汗,一时间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眼见着乌夫人背后的栏杆咯吱咯吱地响着,有些摇摇欲坠,我倒吸一口冷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马上颤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r娘,别后退了,快过来……快抓住我……”
乌夫人捂住耳朵,不断地摇晃脑袋,连连自语,又惊又怕,窝在栏杆旁瑟瑟发抖。
“不……你不是……别过来……”
我记得符颜曾说过,乌夫人非常惧怕陌生人,难不成就是因为我摘了面具所以让她回忆起了不堪的往事?可是现下苍追人而去,静丝在射完银针以后也悄然离去,只有我一人与乌夫人呆在小楼里……
一股血直冲到我头顶,我脑子里嗡嗡地响了起来,无法平息自己。
一定要让乌夫人远离栏杆!
我咬咬牙,轻轻提起脚步往前挪了一小步,这会儿又一枚银针从暗处飞出,铛铛钉在了我面前的木地板上。
乌夫人被这声音吸引住,惶然抬起头,瞧见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惶恐了,脸色煞白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晕头转向扶住栏杆。
趁她分神之际,我三步并作两步靠上去,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臂。乌夫人却愈加疯癫,另一只手不住地推搡我,“滚……别我……不要……”
好在是抓住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乌夫人张嘴用力咬上我的手背,在我吃痛松手之时,用力扯出自己的手臂,身子一扭,沿着栏杆飞了下去,她双眼微闭,面容祥和,风吹散了她的满头银发。远处冲天而起一束绚丽的烟火,乌夫人仿若一直折翼之蝶,凄美又华丽地随风飘落,在短暂的片刻里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我手脚冰凉,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两只脚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乌夫人安静地躺在地下,结满葡萄藤的竹竿从她胸腔穿过,皮开肉绽,身下淌了一地刺眼的暗红色鲜血。
符颜站在庭院里,直瞪瞪地盯着乌夫人的尸体,面如死灰,微微干裂发白的嘴唇张了又张,他左手攥着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右手提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的腰带。
电光火石间这名假装昏迷的男子从他手里挣脱开,一掌朝他胸口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