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赘婿在孙家来个鬼的表哥?
可能是察觉到柿寅诡异的表情,眼镜把手一摊,“这孙骕就是太想和别人套亲近,自己又是个赘婿,凡事不想拂面子,又要给自己留个后路,遇上几个有权势的亲戚叫哥很正常。”
“所以他叫的那个表哥是谁?”
“嗯,这个……”
察觉到柿寅的眼神闪过逐渐失望与嫌弃,眼镜尴尬地低下了头,“我尽量我尽量……”
柿寅终于站起来身,“走了。”
“要你查个东西都那么费劲,我看你这大大大侦探事务所趁早改名。”
“免得名寓意太大你压不住。”
眼镜猛地抬起头,纯真的眼睛里蓄着泪水。
要你多管闲事啊喂!
零件厂二厂,女工工厂门口。
“哦,是这样。”
电话里的人嗯了一声,通话空白地持续了几秒,然后被柿寅按断了。
表哥?
是我想象的那个表哥吗?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孙骕和孙友互称表兄弟,孙骕睡单又和草芳勾连不清,孙友帮孙骕做假账……
而滕娜,就是撬开这密网编织着的黑暗的最后一把锁。
不知不觉中,四周已经一片嘈杂。
柿寅抬起了头,不少女工下班了,看见他又生涩又好奇的样子。
柿寅在心里冷笑。
小爷可不是来泡妹的。
……
也算是吧?
……
管他呢。
面前一束光影闪过,柿寅眯了一下眼睛,光影便闪到了他面前。
滕娜显然一天都在工厂里,双手泡在零件里,还能看出往昔指尖洁白,她身着一件白裙,裙摆飘逸的时候扬起地上的花瓣,花瓣向后飞舞,柿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想起了云喜。
等一下,这个时候我为什么想起云喜。
显示一下这不是第一次诱骗无知少女是第二次诱骗是吗?
什么叫诱骗?
我又没做什么。
柿寅脑袋里几个小人在打架。
……
要不要干脆关心一下地上为什么会有花瓣?
这是每早清洁大妈必骂卖花大妈的综艺节目。
……
柿寅晃了晃脑袋,低下头指指滕娜手中的塑料袋。
“金柯今晚加班,他要我送你回家。”
“我帮你拿吧。”
(五)
滕娜不是重色轻友。
真不是。
她只是纯纯觉得眼前的男人像一枚春药,而她病了,刚好需要。
为了不传染给姐妹们,她甩出好几记眼刀,终于吓退了她们。
然后她就变成重色轻友的那种人了。
此时和她并肩的这个男人身形颀长,面容冷冽,连多看他一眼,心就能被他流畅的下颌线条撩拨一次。
那次在麻辣摊前见面,她就深深记住了他。
他体面,绅士,有涵养,一点都不像厂里无所事事的打工仔。
于是她真的在金柯和柿寅这两个人身上纠结了很久。
放弃柿寅的原因是,他好像不在乎她。
不,他好像谁也不在乎。
对谁都是一样的温和,言行举止中抒发善意和温暖,却是那么的……公式化。
滕娜感到有点害怕,她觉得在他面前,她什么也得不到,一些不属于别人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金柯。
他出乎意外地善良,天真,也……好吧,颜控滕娜小夸一下,确实帅。
并且还有一种难捱的,专属于二十岁的欲望。
滕娜拿捏了这一点,也拿捏了金柯。
但是,她自己的欲望不在这。
眼前男人的吸引力没有消失。
却越来越强。
柿寅没有察觉滕娜在想什么,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让滕娜开口,去孙茵面前揭穿孙骕虚伪的为人。
后面该做什么他都知道。
可就是现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直送到楼下。
柿寅觉得自己师出不利,还是从长计议,正打算告别。
滕娜的笑容在路灯下绽放着,显示出一幅不沾世俗的纯美。
从非主流到活力纯美,或许只需要一个直视过惨淡现实,但还算能肆意做梦的青春。
“你帮我拿这么久的东西累了吧。”
“要不要上去坐坐,我给你沏茶。”
沏茶?
沏茶好呀,沏着沏着顺便在人家屋里转几圈,转着转着说不定抓住人家什么把柄了呢?
柿寅笑也似地点头。
滕娜屋里。
房间貌似没什么特别的,给柿寅的感觉还有点熟悉。在滕娜切茶砖的间隙,柿寅倒是在沙发缝隙里找出一张卡片。
……
又是一张名片。
名片上熟悉的孙骕两个字柿寅都快要看吐了,不过这张名片同金柯上次给他的那张不同,这张名片背后写了一串字母。
字母很明显是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倒可以猜测或许是滕娜的笔迹。
滕娜知道的一定比想象得还要多。
柿寅边接过她手里的茶边想。
没时间了。
几天后就是表彰大会,草芳那女人和孙骕孙友两好兄弟不垮台,柿寅是第一个得疯的人。
速战速决好了。
柿寅把名片甩到茶几上,点了点上面的名字。
果不其然,滕娜的表情变了几变,又恢复正常。
“怎……怎么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
“你得喊他一声舅舅对吧。”
寂静狭小的空间里,柿寅三五下就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忽略滕娜脸上越来越精彩的脸色,他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对吗,就凭他是入赘的你们家就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现在他做着这种事,他老婆还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家的地址吧,这张名片。”
“摩斯密码写的地址。”
“你们可以让他回来,也可以让他灰头土脸一蹶不振,为什么不试一试?”
“……所以你找我?你要我怎么做?”
“……去找他老婆吧,去找她然后告诉她,他身败名裂了,不就回来了吗?”
滕娜安静了几秒,在柿寅认真地注视下,却是笑了。
“柿寅师傅,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是你怎么肯定我会去做呢?”
“你们家族……”
“我不关心家族的事情!我都从那个地方出走了来到这里,你觉得我还会在乎有多少人和事关系家族的荣辱?不,柿寅师傅,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
好吧,对手逻辑很强,第一回合战败。
柿寅在心里吐了一口气。
“第二,你怎么知道,孙骕他老婆知道孙骕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就会抛弃他,万一她压根就不想离开他老公呢?”
我当然知道,因为孙骕他老婆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更何况是她老公出轨私吞家族财产这事做引线呢,这点那大眼镜侦探早就告诉我了。
可是柿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要失败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
还是只能用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来安慰自己吗,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弱者,但残忍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刀口舔血,不是勇士,是无能为力。
滕娜看着眼前似乎因为自己几句话耷拉着脑袋的男人,顿时觉得很有趣。
她精明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柿寅好几眼,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希望。
金柯有的一些特性,柿寅会不会也有呢?
这是个有趣的实验。
研究者滕娜放下茶杯,伸手迫使柿寅的下巴抬起,目光与她对视。
很好看的一双眼睛,洞明,省察,仿佛世间一切都能被他识破。
那她的小心思呢?
在这样的逼视下,是不是也能透进他深色的眼底。
直到柿寅皱了皱眉,滕娜才醒也似的收了手,起身对他正色道,“柿寅哥,其实,这种事情,我可以帮你的。”
“只要你来找我,我愿意帮你的。”
柿寅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滕娜走过去,顺着眉骨往下,依次是眼角,鼻梢,嘴角。
冰凉的触感弯弯曲曲,最终抵达了他的衣领,停下了。
滕娜舔了舔嘴唇,“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必须,短暂地爱我一下。
不用假扮得很真实,只需要看起来,很爱我。
房间一阵旖旎。
滕娜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着柿寅的嘴角,柿寅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拿下来放进被子。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柿寅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吐了一口气。
……
新仇旧恨。滕娜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那讨厌的粗鲁的草芳管事是如何拥有柿寅这么久的她无法想象,那沆瀣一气的恶心事就这样如一瓢泼又脏又臭的酸水一次一次倒向眼前这个负伤累累的男人。
滕娜突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明天再说吧,我们明天再说吧。”
滕娜环抱着柿寅,柿寅陷在女人芳香的肩颈处,沉沉地睡去了。
(六)
香槟园d区六栋。
这就是名片上摩斯密码转译后的文字。
公交站台一站一站,驶离原来的工厂。滕娜的肩一直紧耸着,包放在大腿上被两手护在怀里。
这地址是她紧打听慢打听才打听来的,从她知道自己和这厂里的高级干事有点关系开始。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知道孙骕和自己的关系,这边柿寅就找上来了。
平心而论,他在做一场豪赌。
赌她会不会为了这所谓的家族门面挺身而出,去另一个陌生的家族揭下残酷的世相。
还有一种可能,她不敢想。
柿寅不仅清楚她与孙骕的亲戚关系,甚至知道她了解孙茵。
孙茵早年来家里闹过。
起初是为了结婚,后来是……入赘。滕娜年纪小,在少不更事的孩童时,还天真地帮爸妈跑过几次腿,给孙茵家送过几次东西,只因为当时两方还保留着暴风前的宁静。
这尘封多年的,鲜少人知的家族细节……
所以滕娜不敢这么想。
滕娜只当柿寅是在赌好了。
她承认,柿寅赌对了。
他的筹码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筹码的天平上,应该加上滕娜自己对柿寅羞于怯于以至于难以正常流露出来的爱。
公交车在最后一站停稳,司机将车门一按,跑去休息处交班。
滕娜徒步走到香槟园主门,物业看到她是步行的一脸疑惑。
滕娜抿抿嘴,无视掉物业保安奇怪的目光,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值班室的一位保安将信将疑地按好电话号码准备打过去,旁边的保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在业主的留名簿上指了一指。
“别随便打!这位不能被打扰!”
“都在上面了,进吧进吧。”
香槟园d区六栋。
滕娜抬起手,纤纤玉指碰触后天蓝色式的按钮后放下。
里面顿时响起好听的叮铃声。
刘妈没一会儿打开了门,见来人却一惊,“……娜娜?”
可不是一惊,早就是没关系的亲戚了。
滕娜点了点头。
“找孙……找舅妈,有点事。”
“舅妈在后花园做汗蒸呢,你等着,我去叫她!”
滕娜一抬手,“舅妈……让她先做完……我可以等。”
刘妈把滕娜迎进门,又跑进跑出没了踪影。
滕娜在偌大的客厅环视一周,发现跟自己小时候见到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城里人一贯的精致和……凤凰男的土气相结合。
孙骕和孙茵的婚姻还好吗?
谁知道,滕娜在心里冷哧了一声,现在看来,孙茵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起身向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匆匆走向二楼,拉开一个房间的门,又轻轻地拉上。
这是孙骕居家办公的地方。
……
这爷爷的办公地点也太大的吧。
办公桌乱得像学渣的课桌,纸和烟头乱飞,滕娜对他在这间房里办公持保持意见,更多地像被迫和孙茵分房睡的庇护之所。
“孙骕和孙友做了几本假账,真账本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有机会你去他在家的办公室看看,看到什么有用的记得拍下来。”
柿寅又想了想,补了一句,“但别为难自己。”
“尽力就好。”
想到这里,滕娜勾唇笑了笑。
旋即又正色起来,没时间想这么多了。
这爷爷的办公桌实在乱得人神共愤,滕娜不敢太大轨迹翻动怕还原不了。
实在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除了……一张纸轻飘飘地掉在脚边。
滕娜定睛一看,是一张支票。
来不及细看,她匆忙拍下桌上几张照片,刚关好房门,便听到远处的囔囔声。
嗓门大,且尖锐刺耳,滕娜幼儿园时老师们曾给他们看了一场电影,里面的一个角色大喇叭花让她印象深刻。
现在她觉得,孙茵就挺像大喇叭花的。
在当今富人都在追求“天然去雕饰”的今天,她还独守浮夸夸耀的好习惯。浑身上下一幅我不是王老五我是二百五哦不我是穷的只剩下钱的精致的有钱人的气息。
孙茵上下挑了她几眼,正斜着眼睛没说什么,滕娜就已经预料到了。
来了。先嘲笑一波穿着。
“哎哟,娜娜,咱们这是……你这衣服穿的也太没品味了吧,一看就是地摊货,你们家人活得也挺人五人六的怎么就没想着给你点好的呢。”
然后发散思维讲到她的大女儿。
“这一点就不像我闺女,上一次从欧洲回来带来一块抹布都五百欧,就你脚下那块地毯,还是什么土耳其王室……”
从小到大没变的套路。
滕娜掐了掐眉心,止住了孙茵的话头,“舅妈。”
还是速战速决吧。
“我今天找你有急事,舅妈。”
“舅舅在外面惹事了,我想让您知道。”
……
孙茵一脸将怒未怒的模样,她上下打量着正在喋喋不休的滕娜,身旁的刘妈看着心惊胆战。
换作平时,这位奶早就发火了,可是现在,就像一座熊熊燃烧的活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发。
刘妈有种预感,这样更恐怖。
更更恐怖的是,孙茵笑了。
孙茵:“你这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在说你舅舅的坏话,更严重点,你在诋毁你舅舅。”
“我们身上你们是有些毛病看不上,但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做事讲究证据……”
“没有证据我也不会来了。”
还没等孙茵发作,滕娜从包里掏出一本薄册,甩在了桌上。
“舅妈,我没想害你,我没想害任何人,我在帮你。”
孙茵终究翻开了薄册,等她再放下时,已是难以遏制的暴怒。
刘妈还没在这翻开的册子上瞟到点什么,就看到几张照片和微信对话,被孙茵愤怒的手一指,顿时吓得魂去了大半。
“打给孙骕,现在,我要立刻见到他!”
“舅妈”滕娜站起身,“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
“你这样做会让他全身而退的,他不会承认的。”
“你不妨派几个人去监视他和那个叫草芳的女管事好了,顺便查查通话记录,相信我,不出两个小时就会有结果的。”
“等他在你面前求饶,向你投降了,你就真正知道了一切。”
“为什么不让这个人在彻底收起铺盖滚前,狠狠地教训他一下呢?”
孙茵先是气得颤栗,最后脸色都渐渐变得苍白。
“你……你凭什么?”
凭什么帮我不帮他,凭什么去摧毁他而不是去保护他,他不是你们家的……
滕娜料到孙茵会问这一点,便抛出了一开始柿寅以为她有的目的。
“家族利益吧……人都入赘了多难听,抓到一点把柄,当然要毫不犹豫地利用喽。”
孙茵怔愣几秒,再看向滕娜时,仿佛已经全然不认识眼前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
滕娜终于笑了,笑着抬起了脚,双脚踏在孙茵大女儿买来的土耳其王室地毯上,俯下身耳语了几句。
“过几天……表彰大会……最优主管……”
说完,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孙茵脑中只回响着滕娜最后一句话。
“让那抱着别人老公睡的女人安安稳稳地平步青云,然后融入你的整个家族吗?”
“舅妈,你不会那么善良,不管别人怎样,你早就有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