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便是乐虹的陪衬。就连在家庭战争中,我的角色也未有丝毫改变。
乐虹与老妈的冷战,缘由要从高考说起。乐虹的梦想和第一志愿是t大医学系。程绩从来都在年级遥遥领先的乐虹有着考试绝不失手的自信,便很无所谓地在第二志愿填上了老妈希望她念的n大外语系。谁也没想到乐虹会高考失利-她与t大分数线擦肩而过,直接落到第二志愿。老妈开心极了,乐虹却一连数日脸色铁青。某天饭桌上,乐虹说出了一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决定:“我要复读。”
老妈惊呆了:“啊?!”“我要复读,重考一次t大医学系。”乐虹以很确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老妈反应过来,很慌张地大声否决她:“不行!”相较之下,乐虹格外冷静:“为什么不行?”“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n大外语系?咱家
占到这个名额就决不能便宜了别人!”老妈拍桌。
我埋头默默喝汤。在这种场合,我已习惯被无视,乖乖闭嘴还能免得遭受池鱼之殃。却没想到这次连沉默是金的信条也不管用了,眼角余光瞥见一根指头伸过来,我抬起头,恰恰见乐虹直指着我鼻尖:“让乐霓去念呗。以乐霓的程绩,上n大不管怎么想都算赚到吧。”
“诶?”发出短促愕然的一声,却没人理睬我,乐虹和老妈还自顾针锋相对着。我迟了一刻反应过来,乐虹的话只是她与老妈争执的一部分,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更让我吃惊的是,老妈竟动摇了:“会不会被人查到?”
“不可能啦,我们长得这么像,高考体检时不是发现连指纹也一样了么。以后互换名字就是了,大不了考研时再换回来。”乐虹是对的。即便是她失利的分数,也比我超常发挥的程绩要高出许多。填报志愿时,乐虹因执意学医而与老妈征战不休,老妈便没顾上管我,我的志愿完全是自己拿的主意。第一志愿c大传播系,分数线虽连t大和n大的脚后跟都及不上,却是我自己相当中意的学校和专业。
一直没开口的老爸发话了:“乐虹的法子挺好。”我的想法无人问津。晚餐时间,冷战陡然转热战,乐虹与老妈又大动干戈,老爸只坐得远远地看报纸装鸵鸟。我瞧得实在难受,索性,下碗出门。院里被明月映得一地莹白如雪,我架了梯子爬屋顶,果不其然周焕程又坐在隔壁院子里,手扶着钢琴。
“《恶魔弹着钢琴来》。”正发呆的周焕程愣了下神,回头看我,“什么?”我翻过梯子顶端,坐到屋脊上:“横沟正史的小说啦,金田一系列。用来形容你不也挺合适的。”人精,小恶魔。
“你喜欢看推理小说?”周焕程转换话题的技巧很精湛。“是啊。不像吧?明明我比较笨。”我看到卧室的灯亮了,乐虹回了房。老妈一厢情愿地想让我们姊妹亲密相处,美其名曰培养感情,这都十八岁了,还让我俩睡在同一间屋的上下铺。但无法不对老妈感到抱歉的是,我和乐虹之间只能算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太大的矛盾,却也不亲密。每晚房后各写各的作业、各看各的闲书,唯一的默契是二点前熄灯上床睡觉。卧室南北两侧墙壁各有一面书架,南面集齐了几乎所有推理名作的书架是我的,而北面塞满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的书架是乐虹的。别说旁人会弄混,有时我自己想来,都觉得挺不可思议。
“吵架了吗?”周焕程问。理智的声音在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压抑到极致的我还是忍不住吐露了实情。周焕程支起下巴:“诶,所以失眠啊。”
“小时候我还庆幸过“乐霓”比“乐虹”好听,直到后来自然课上学到霓虹的意思。“霓”只是“虹”外头淡淡的那一圈,很难发现,甚至没有虹就根本不会有霓的存在。霓的英文是sedaryrainbow.....光看名字,我都是乐虹的陪衬。”“既然如此纠结于名字,趁这个机会互换“乐霓”和“乐虹”的身份不是正好吗?”
我哑然了。不,不是这样的。“想不想学?”
周焕程把钢琴推到我眼前。我从纠结里醒过来,一下子涨红了脸:“什么啊,我很笨的。”周焕程哈哈大笑起来。我瞪着他——有这么开心吗?周焕程笑得止不住按着肚子,挪回钢琴:“那你想听什么?看在你心情忧郁的份上友情大放送一次。”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都该热情万丈地学吉他追女生吗?竟然喜欢钢琴,真是个怪胎........我很少听歌,一时也选不出什么曲目。忽有奇异的灵光闪现在脑海,“《overtherainbow》。”
记忆中唯一一次,很多年前,我从巷口音像店租了影碟回家,乐虹恰巧百无聊赖,便凑过来看。电影是《绿野仙踪》,黑白色的桃乐丝唱着这首歌,乐虹破天荒对我的品味表示了赞同。
不错嘛。六岁的乐虹,早早地学会了惜字如金。可当时我仅因此便很开心,激动地抓住乐虹手臂:“我、我们下次还一起看!我存下压岁钱还够租很多影碟!”
一句虚无的约定,没能成真。随口说起而已,我并不觉得周焕程能用钢琴弹出爵士音乐,甚至他未必知道《overtherainbow》。然而周焕程笑得淡淡的,温柔轻盈的旋律从他指尖倾淌下来。
somewhereovertherainbowskiesareblue.
“彩虹之上,天空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