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褚肆权势涛天,无所不能,将来有一天会不会谋国篡位。
“听说当时助皇上的人就是褚相,大人,当时您就跟着皇上了,可是如此?”
副使压低了声问。
赵则珩斜了他一眼,慢慢的点头:“确实是如此。所以你以后碰上,还是不要露了自己不该露的。”
副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更觉得褚肆可怕。
皇权在褚肆的手里,说覆就覆。
然而,这样厉害的人,却是个痴情男儿。
副使忍不住转过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褚肆进了帐,看到仍旧是昏睡不醒的舒锦意,只是呼吸之间可闻可见,也算是件大喜事!
褚肆激动的握紧了舒锦意的手:“阿缄,快些醒过来,莫再睡了。”
睡梦中的人,无一丝动静。
褚肆抚摸着她的脸,眼露柔色。
身后江朔跟着进来,看到已有呼吸的舒锦意,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如此,墨缄的尸首也该运送回皇都了。”
江朔说这话时观察着褚肆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道:“我先向大将军汇报,等他过来做决定。”
褚肆对此没意见。
墨缄是墨萧的儿子,最有权利处理的人就是墨萧了。
江朔立即安排了下去。
接到消息的墨萧已经从天峡谷口出来,那里由唐戟等人镇守。
北夷的主力军已经撤到了龙安关关卡,短时间内无须担忧。
窗外的风在咆哮,向北奔去。
褚肆打着热水给舒锦意拭脸,做完这些,他才去看棺中的人。
擦干了手,让自己的手不沾一滴水这才敢碰棺内的尸体。
“阿缄,你就是用这样的身躯抵挡了整个北夷,将那些将士送回龙安关。”
褚肆当时是知道,墨缄完全可以抽身回龙安关。
可墨缄没有那么做。
深入敌营,不惜性命相救,李仸等人就是其中一批安全回关的人。
因为是付出性命的相救,那些人才会对墨缄尊重怀念。
“阿缄,江朔说得对,我就不该带你来龙安关。”
修长的身躯慢慢的靠着棺而坐,面对着榻中静静躺着的人。
褚肆不停的和她说话,只想要快点将这个人唤醒过来。
“大将军。”
外头传来声响,帐帘被掀开。
墨萧带着满身风尘和寒霜踏了进来,褚肆慢慢的坐棺旁站了起来,“大将军。”
“我来看看她。”
“大将军请。”褚肆让出位置。
墨萧先是站到了棺前,看着昔日熟悉的面孔,老父难掩眼眶发红。
“她受苦了。”
“已经安全了,以后谁也不能再打扰他。”褚肆的视线也落进棺中的那具尸体上。
墨萧转身,看榻中的人,道:“她可无碍。”
“有南祭司出手,相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难为你了。”墨萧叹了口气。
“只要是对阿缄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是杀人放火在所不辞。
墨萧满是复杂的看着褚肆,半晌,叹道:“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
褚肆转身出帐。
墨萧上去握住女儿的手,放下大将军的冷硬,眼下,只有担心女儿的父亲。
“阿缄,你可怪父亲。”
“你儿时总想着逃避,是我逼着你接受,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从出生到死,你也没能像你的姐姐们一样好好活过一天,为父,对不住你。”
墨萧拍了拍舒锦意的手,欣慰道:“现在总算是好了,你能做回自己。”
虽然这样对不住原来的舒锦意,墨大将军也是个自私的父亲,想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父亲想通了,以后龙安关与我墨家再无关,天下兴安,也与墨家无关。此役后,父亲就带你回墨家,做你堂堂正正的墨家小姐。”
墨萧笑得开心,握紧了女儿的手:“以后,再也不用背负这些沉重的担子了。”
舒锦意的手轻动了一下。
墨萧倏地收紧,“阿缄?”
舒锦意慢慢睁开了眼,对上父亲沧桑又慈爱的脸容。
“父亲。”
“可醒了!”
“大将军在我耳边叨唠这么久,再不说句话,估计还得继续听下去。”舒锦意虚弱的笑了笑,“听了二十多年的军法,天下兴安之责……忽然听到大将军说出这样的话,颇为不适应。”
墨萧好笑,“想来,你那二十多年来都在怨着父亲。”
“不,我感激父亲。”舒锦意慢慢的坐了起来。
墨萧伸手将人扶起,“以后,就做你自己,天下并不是缺了墨家便不能再继续了。”
“大将军能够想通这些,我倍感意外。”
“你以往不是总骂我死板,如今好了,父亲放下一切陪着你们,”墨萧摇头一笑,看着女儿的笑脸,心中也觉得爽悦。
舒锦意闻言尴尬了一下:“那时候不懂事,在背后骂了几句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莫与小女子计较!”
“罢了,本将军也就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了!”墨萧伸手摸了摸舒锦意的脑袋,道:“既然醒了,就让褚肆进来和你说说话,他为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提到褚肆,舒锦意不由担忧:“我昏迷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去问他吧,”墨萧瞥了眼棺材,道:“你的尸首是他的人付出了代价夺回来的,有些事情,你不打算与他坦白。”
“大将军是指我的身份?”舒锦意目光投向那口棺,说:“知道好,不知道也罢,现在我是舒锦意,不是吗?”
“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墨缄的样子?所以一直没肯透露?”墨萧了解女儿。
“大将军,即使是要说也由我来说,只是我并不觉得这事会阻碍我们……”所以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会阻碍,大可坦白。”
墨萧叹息一声已起身出帐,看到立在硕硕寒风中的男子,欣慰之余又是重重的一叹。
褚肆回过身来,看着墨萧,“大将军。”
“进去看看她吧,”墨萧说着越过了褚肆的身边,“她刚醒,莫要让她累着了。”
褚肆黑眸一睁,里边有星火闪过,顾不得太多,掀帘大步走进去。
“阿缄!”
那人果然醒了!
舒锦意掀开被褥,刚要起身就被一股力量带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阿肆,让你担忧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褚肆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将她抱紧。
舒锦意伸手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告诉他,自己活着。
直到抱到麻了,褚肆才舍得将人放开。
“可有觉得哪儿不适?我立即让神医过来瞧瞧,”褚肆说罢就要起身出去请人进来。
舒锦意将人拉住,笑道:“我已经无碍了,不用请神医了。”
褚肆上下详端着她,久久之后才坐了回去,握紧了她的手,“阿缄,以后莫再如此吓我。”
“不会了,”舒锦意挨进他的怀里,“以后都不会了。”
“这些天,你……”
“我被困住了,哪儿也没去,我能听得见,却无法告诉你我就在你的身边,阿肆,以后即便我有什么事,也不能如此对自己。”
舒锦意的手按住了他的胸膛,心疼道:“你得想想孩子们,若连你也不在乎了,他们以后可如何过下去?”
“没有你一起携手共进,阿缄,我撑不住的。”褚肆亲吻着她的发,“所以,永远不要有事。”
舒锦意轻笑:“阿肆,你怎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好,我全答应你!”舒锦意伏在他的怀里,慢声说:“南祭司来龙安关了。”
“嗯。”
“你把人请来了?”
绝非是自己出事后才将人请到龙安关,而是在那之前。
褚肆解释道:“我知晓北夷人惯用巫术,便请了她来助助威。”
“……”真的只是这样?
“北夷时时想着侵战我乾国,既然是这样,我便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褚肆目光一沉,眼里带了血,“究根到底,始终是在皇家身上。”
舒锦意心中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褚肆,“你可真想得出来,可你也别忘了,他们北夷有自己的巫神师。就算南祭司能动,他们一样能破。”
“我知道,”褚肆倾着身,亲吻在她的唇上,幽暗的眸闪过戾冷的血光:“皇家的血流尽了,就能换取新血液了。”
他意图插手北夷皇家的权政!
舒锦意觉得他太过艺高胆大了,竟然想把手伸进北夷皇家中搅浑水。
“只要我想,便可能实现。阿缄,你可信我。”
“信。”
这人想做的,她知道他都能做得到。
只是……
“太冒险了。”
“冒险?”褚肆一手环着她的腰,再亲了亲她的唇,万事不惧道:“阿缄,他们夺走了你的一生,我就让他们北夷付出惨重的代价。”
褚肆的报复心很强,特别是关于墨缄的事,他都不肯罢休。
原来。
他一直有这样的打算。
“阿肆,你又是何必?”舒锦意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他再操劳,有什么不甚。
“阿缄,若没有北夷的入侵,你又何须承受那些,”所以,害死墨缄的,北夷也占了一份。
灭不了他的国,就让北夷皇家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必行之事。
舒锦意从褚肆的身上,看到了漫天的血光之色。
无法阻挡他。
“阿肆,”舒锦意抱紧了他的腰,将人埋到他的怀中,“别这样,我已经没事了。”
褚肆看向那口棺材,眼目深沉如鬼。
不能就这么算了。
积聚在他心中的熊火,唯有灭了他们才能平息。
舒锦意怕他入魔,做事不讲分寸,累及他自己。
为了墨缄,褚肆早就入了魔。
舒锦意刚刚醒来,与褚肆说了一会儿话就累得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褚肆抱着人一直没敢离开,怕她闭了眼就不再回来了。
沈淳儿得知她清醒,刚刚恢复就过来看望。
“她刚刚入睡,此后也没有大碍了。是谁要取她的神魂?现在褚相爷也该与我说说了。”沈淳儿看着抱着人不动的褚肆,缓声说。
她是想要搞清楚,此番请自己过来,褚肆到底是什么打算。
褚肆轻轻的将舒锦意放下,然后随她一起出帐。
两人站在空旷之地,军营里走动的人并不少,也由着他们瞧来。
沈淳儿左右扫了眼,淡淡道:“你到是什么也不惧。”
“何惧之有。”
“……”沈淳儿沉默了。
“是北夷的巫神师,”褚肆回答她此前在帐中问的话,“我请你来的目的就在此,也不知南祭司可愿意助本相一臂之力。”
“我修行不够,褚相要做的大事,沈淳儿恐怕无能为力。”
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褚肆也不觉意外,“你既已来龙安关,那位枢密使必然将你的事上报朝廷。”
沈淳儿皱了皱眉,仍旧没有松口答应他。
“南祭司看清眼前形势,再好好的想一想。”
褚肆在等着她再次的决定。
沈淳儿迎着风口,想了半晌,问:“说说褚相的打算。”
“你可愿意深入北夷之地”
沈淳儿倏地眯起了眼,死死盯着褚肆。
……
“不可!”
“主子,褚相并非善类,他只是在利用您达到目的。北夷之地,凶险无比,根本就不可行。”
两位随从手下,一致的反对。
“不管去不去,都没有退路了。如果我们此时退出龙安关,此后就是以褚肆为敌。若不退,只能往前走。”
沈淳儿对两人的激烈反对并没有投以多余表情,语声仍旧淡淡。
“主子可是怕了这个褚相。”善于使盅术的女子问。
“并非。”
“那您又是为何?”女子不解。
“为乾国,为沈家赎罪。”当年沈家参与了墨家行动中,助贤王做了不少的坏事。
所以她想要替边关将士做一份贡献。
这个理由,褚肆成功的说服了她。
两人有些不可置信,“那事已经过去了,主子好不容易安心立于南部,却又为何还要搅进这淌浑水?”
沈淳儿说:“南部,终究是需要一个震慑的机会。”
让皇家再也不敢对南部起杀心。
只要有她沈淳儿在,南部永远安全。
沈淳儿所行之事,并不同于北夷的巫神师,他们善行盅术。
但沈淳儿善行鬼神之事。
两者谁胜,早已注定。
褚肆说得没错,她需要一个历练的机会,也需要一个替沈家赎罪的机会。
摆在眼前的,正是这样的一条路。
怎么选,她心中早已有数。
身边的两人,早已看出来了,知道再多劝也无益。
“既然主子决定了,我们何时行动?”女子咬了咬唇问。
沈淳儿道:“不必急,此事得再等一等。”
“我们去准备,”男子行了礼,和女子一起离开。
舒锦意睡饱足了,起身就看到坐在旁侧的褚肆。
“你一直没歇着?”
褚肆将准备好的膳食端过来,“怕你起了饿着,先果腹。”
舒锦意将他拉住坐了下来:“一起。”
褚肆陪着她吃了一些。
“尸首,送回皇都,找个地方葬了吧。”
“好。”
“我别无所求,就只求家人平安康顺。”舒锦意一手打开了棺,看着被保存得完美的尸体,失笑,“简空侯到是费心思了。”
褚肆蹙了眉,对简空侯这个名字犹为不喜。
因为每一次舒锦意提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简空侯和墨缄是知音,是对手……或者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在他们之间徘徊过。
从尸体的保存来看,简空侯对墨缄的感情绝非一般。
“你们夺回了尸首,他必不会罢休。”
“那便如何,”褚肆语气不善道。
“他想要做的事,也从来没有失败过,阿肆,我担心他卷土重来。”
“有他们在,龙安关他还攻不破,”褚肆并不打算放过他。
舒锦意的担心并不是多余,当天晚上,北夷大军就真的卷土重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其中,竟还有枭王的人马。
百万雄师出尽,先行而来的是黑铁骑兵。
意图攻破他们的城墙。
褚肆当即找到了墨萧,道:“大将军,可以让唐戟行动了。”
“我派人给唐戟传令。”
墨大将军显然和褚肆在那之前就商量过了。
舒锦意穿上银色凯甲,走出帐营,已不见褚肆的身影,却是见着直迎而来的沈淳儿。
外面的战斗已经开始,北夷大军如潮涌来,根本就是想要一网将他们打尽!
“南祭司。”
“丞相夫人这是要跟着大家一起同生共死?”沈淳儿瞄了眼她这一身装束,神色淡然:“你的身体刚恢复,还是自珍重为好。”
“多谢南祭司的提醒,”舒锦意双手一抱,带着剑就上城墙。
沈淳儿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柳眉,对身后的两人说:“趁乱入北夷,可做好了准备。”
“回主子,已经准备好了,褚相的人也已经给做好了准备。”
“走吧。”
沈淳儿回头望了一眼,带着属下匆匆离去。
大敌当前,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批人乔装着北夷军从另一个小出口悄然离去。
舒锦意站到城墙,走到江朔的身侧。
“你怎么来了?”江朔看了看身旁人,吓了一跳。
“我也是乾国的一份子,大敌当前,不分男女老幼,江将军不会是想要将我赶下城墙吧。”舒锦意笑问。
江朔左右看了眼,发现身旁的副将们都盯着一身银装的舒锦意,咳嗽了一声,“自然不会,丞相夫人能出份力,是龙安关之幸。”
舒锦意抿了唇,望向北夷的千军万马,眸色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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