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司陵孤鸿前往宫家膳房做膳一事后,以朱妙泷带领宫家数人就在他们临时居住的院子内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小膳房。待司陵孤鸿与唐念念清晨醒来时,也已经将食材早早准备好。
只是因此,昨日陵孤鸿并没有做任何隐瞒的手段,加上今天在院内布置膳房,他出入膳房亲自做膳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碍于他的身份,并没有人胆敢闲口戏说,唯有在少人之际才与几个熟识的好友拿出来感叹一番。
正所谓君子远厨,在许多人看来男子下厨实在是极为失面子的事情。只是这事在司陵孤鸿做出来,众人看法却完全不同。
男子多是感叹他对唐念念过于纵容宠爱,也有恶意鄙夷者。女子则更多心生痴慕嫉妒,痴慕司陵孤鸿的温柔疼爱,嫉妒唐念念得此殊荣。
唐念念等人居住院子下方铁扇门人居住的小院。
一袭素雅白底墨绿碎花云罗裙的柳飘雪站在院中小谢内,目光投向前上方的位置,正是司陵孤鸿等人居所所在。纯美若莲的容颜带着一缕犹豫不定,贝齿轻咬下唇,垂着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袖,显得有些焦躁难安。
争,还是不争?
她向来谨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司陵孤鸿对唐念念如此外露不掩的深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她。
唐念念这个人,在昨天她出师不利回到居所后就仔细想了一遍,也从身边人的口里得到一些消息。
锦国常林唐门庶出二小姐,听闻是一个空有绝世容颜却天妒红颜的女子。生来病魔缠身,无法修炼元力。于唐门这种炼丹世家内却无多少炼药天赋,可谓是实实在在的除了容貌再无多少可取之处的病美人。
然,她看到的唐念念,却是容貌绝世,身姿翩然,周身灵秀,净若琉璃一样的女子。不但容貌让她都生出几分黯然,那份无声杀人的手段,踏水无痕的身法,无一不提醒着所有人,她并非如看到般毫无元力,反而实力高深莫测。
容貌上无法超越,实力上无法超越,家族地位虽然要较之高上许多,只是想来以无垠森林司陵家族看来并无差别。何况她在自己之前就与无垠少主相遇在一起,身怀无垠少主的宠爱无限。
只是叫她就这样放弃,她却心怀不甘。
记忆中,男子静站深蓝波光粼粼的海面,广袖长衫,单薄欲仙,墨发白衣,眸淡影青,薄唇如雪,天地万物已然失色,只余他浊世遗留,宛若天作画卷。
柳飘雪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化为一抹坚决。
唐念念就算得宠又如何,只看她那副不知世事的样子就知只是个头脑简单,陷入痴恋中的女子。虽容这样的女子易得男子的喜爱,可那又如何?自己在世人的眼中不就是如此的吗?纯真纯善,江湖中哪里有真的纯真纯善,既然无垠少主喜欢这样的女子,自己便能做的更好,将她拉下马来!
既然不能马上取而代之,却也可以先近得他身,再慢慢让他知晓,比之唐念念,自己既可以纯真若莲,却还能有更多乐趣。
不可正面挑衅,却可以暗中引诱。
柳飘雪下定了心思,转身唤了贴身的婢女,走出了自居的院子。
云龙殿书阁。
宫瑾墨着着薄衫,肩披着一件蓝锦外衣,手持玉杆狼毫,在宣纸上细写着什么,微皱浅痕的眉宇显示他心情不愉。
几声敲门轻轻响起,从小伺候在他身边的管家叶岐推开门走了进来。
宫瑾墨从案几上抬起眸子,坐在椅子上的背脊依旧挺直如松,不减半点贪懒的松懈,问道:“什么事。”
叶岐将手上的热度恰好的茶水摆在他的桌上,不紧不慢道:“唐小姐给少主送来了燕窝粥,铁扇门柳小姐前来求见,言与少主有事相商。”
宫瑾墨眉宇的浅痕有收紧加深的迹象,浅饮了一口热茶,冷淡道:“打发了。”
叶岐言:“是。”
“在生辰宴之前,除了宫家之事,任何人或者事自行打发解决。”
“是。”
就在叶岐准备离去,宫瑾墨突然出声:“无垠少主……那边的事情处理如何。”
叶岐停住脚步,不卑不亢道:“今晨已派人在其居住的云琉阁布置了小膳房,送去了食材,经人回报,已经布置完善。”
“……”宫瑾墨没有言语,朱唇微抿,面上菱角分明,傲气天成。
叶岐见他似没有再言的意思,这才再行走了出去。
书房内明珠萤晕,香炉镂空飘出的香雾宛若游龙。
宫瑾墨一向冷傲不容逼视的眸子恍然失神。
“你,天生就该是由人疼着的。”男子长身蹲下向来不屈的生来傲骨,拿着帕子帮少女擦拭被挂伤的小腿伤口,冷傲轻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睛里都泛着一缕疼惜。
少女眼中含着薄薄的水汽,苍白如雪的脸泛着似羞涩又紧张的潮红,紧紧咬着发白的娇唇,喘息了好几口气才像是缓过劲来,低低的声音像是蚊语,却包含深深的期盼,“……那你,你会一直疼着我吗?”
当时,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紧握的双手,却没有回答。直到帮她擦好伤,抱着她返回住处放在床榻上,再给她擦好了药,抬头就看到她早就泪流满脸,紧紧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想强忍又忍不住的可怜样子。
他沉默一会,不嫌脏的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冷冷道:“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后,撇开眼冷呵了一声:“别哭了!”
她“唔”了一声,只下沉静了一刻就传来一阵让人闻着就觉得疼的咳嗽声。
他一下回头,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好了一些,才低声道:“水做的也没有你这么脆弱,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融了。若无人细心疼着,该怎么活下去。”
她突然回头,小小的脸蛋,眼含着泪,抿唇颤抖笑着的唇,紧拽着他衣料的手指,祈求又绝望的说:“求你,别离开我。”
他没有回话,她的神情也更加绝望。
其实,他伤好了早就可以离开,却因为她而逗留在此多时。
那些日子里,他派手下寻找治疗她身体的病原药方,却始终没有进展,除非有天品五级的脱胎丹。莫说他手上没有,想要炼制脱胎丹的药材和天品炼药师都难寻,就算寻到了,他的家族也不会让他将这颗丹药用在一个连地娇都不是的女子身上。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常林与大云海甚远,他身处夺位争斗中,正是危机四伏的时期。像她这般性子的女子不适合大云海宫家,他不愿她被暗中被害,也不愿她最后沉沦在这权势黑暗中,失了了自我本心。
其实,说到底,他自己何尝又不知道,最主要的原因终究还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终究没有超过那欲要冲破云霄,会当凌绝顶的野心。
哪怕,听到她的绝望的祈求心有颤动,却始终选了离开。
他们其实谁也没有欠了谁什么,她偶然救了他的性命,他未给她任何情爱上的暗示与承诺,只是情不由己而已。他陪伴了她三个月,离开时留下令牌,让她可以提出任何一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机会。
……
“我不认识你。”女子的声音认真而平淡,让人感觉不容置喙,直入心间的直白。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看来,双眸淡定无波,晶亮无瑕,犹如最美的琉璃玉石,真实明淬。
宫瑾墨猝然睁开眼,眼中出现的是熟悉的房梁。他胸口高高的起伏,从口中叹出一口无声的浊气,微微的皱起眉。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竟然梦见三年前的事。
梦中少女那张尚且稚嫩却精致如画的面庞,苍白流泪,绝望痴望,卑微的祈求:求你,别离开我。
几日前再相见的女子,亲昵依偎他人怀里,如玉灵秀,如水平淡,认真的否认:我不认识你。
记忆里那个走几步路都要喘息,一时不注意就会摔跤受伤的少女;碧海园内无声杀人,脚踏海水如履平地,翩然自若的女子。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宫瑾墨坐正了身子,习惯的伸手端起桌上茶杯,却发现杯中茶水已经凉透。手指却也只是一顿,就着已经凉了的茶饮了一口,口中的冰凉浸染全身。
“你,终是遇到一个真正疼着你的人了。”
本以为以那人的身份,加之司陵家族的规矩,你只会是那人的一个侍妾之一。却能让他为你煮羹做膳,不顾世人目光,该是真心疼你,爱你。
宫瑾墨一时无法弄清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恍然若失,难以集神。
两日后。
一直想要与宫瑾墨见一面的柳飘雪,终于于宫家一处水廊寻到他。
“宫少主请留步。”柳飘雪落在他的身旁,对他施了一礼,柔柔说道:“飘雪欲说之事对宫少主亦有好处,只求宫少主余下片刻即可。”
宫瑾墨冷淡看她一眼,“与我有关?”
“是。”柳飘雪微笑点头。
待两人单独上了一座水上轩榭,宫瑾墨听完柳飘雪所说之事后,一双冷傲如狂刺人的眸子冷冷看向她,一缕冷讽浮上嘴角,转身就走。
柳飘雪被他那一眼冷锐的反讽刺看得心中一恼,追上他的身前,依旧微笑道:“生辰宴上献舞,对宫少主并无害处。何况宫少主对唐念念有意不是吗?若我能入了无垠少主的眼,唐念念一旦失宠,自然轻易落入宫少主之怀。”
“让开。”宫瑾墨冷淡道,眸子直直向她扫来。
柳飘雪被他看得全身一栗,不由就退开了一步,垂下眼眸,抿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道:“飘雪并非有意冒险宫少主,只是想要与宫少主合作而已。”
“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宫瑾墨冷眼将她伪装的表象无情的点破。
在柳飘雪微僵的面色,俊美无涛的面上扬起一抹浅笑,一身轻狂于身俱来,睨视身旁僵硬的她,冷冷笑道:“与我合作?你不配。”
柳飘絮咬牙轻颤,看着宫瑾墨从身边走过,几番眼波流转,低声喊道:“便算飘雪求宫少主,给飘雪这个机会,让飘雪一试。”
求……
求你……
宫瑾墨脚步一顿,回身冷淡看向她,口气停不住任何情绪:“不过相见一面,不知性情,不知根底,便为皮相痴迷,失了理智么?”
柳飘雪闻言,面色更不好看,却还坚持己见道:“一面足以,无垠少主虽看去无情,心却定为温柔。”
“执迷不悟。”宫瑾墨眼底讽刺一闪而逝。还说不是被表象所迷,那人的温柔也不过唯独只对念念一人,其他是人在他眼中如同尘烟。
柳飘雪被他一而再的讽刺冷傲激出愤恼,咬着下唇,同样冷冷说道:“宫少主若是不愿就算了,何必如此羞辱飘雪。”
宫瑾墨侧眸不再看她,声音无波:“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柳飘雪一怔,醒神时却见宫瑾墨已经走远,面上一闪得意喜意,在后面微笑道:“谢宫少主成全。”
宫瑾墨没有回头,亦没有回话,行走的身子欣长挺直,自带一派风华。
他面容无波,双眸直视前方。
念念,就让我看看,他能为你做到何种地步。
他的悉心相待,温柔痴情能否唯独为你一人。他又是否能够做到独独为你,放弃锦绣前程,反抗司陵家族的历来家规。
倘若他能做到……
我所不能做到之事。
宫瑾墨双眸若沧海转深,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弧度,恍然有着一丝黯然,难见的柔和。
翌日。
大云海少主宫瑾墨生辰宴正式开始,入天岛内早早布置好了宴席。生辰宴布置在入天岛的天镜湖内,一片平静无波的天镜湖倒影天空明月,粼粼光华。湖水上一座座白玉座,糕点瓜果美酒样样齐全。月照湖水美玉,美印明月昭华温润,青衣婢女在湖中玉柱行走,婀娜多姿,实在恍若坐在的是明月天上,享有的是仙人待遇。
早入住在入天岛前来贺生的宾客一个个前来,在婢女的带领下入座各自的位置,隐隐有些低微的惊叹声传出。每个人见到此次生辰宴的主角宫瑾墨还未到达,方才低声的交谈。
“看!是无垠少主和惊鸿仙子唐念念!”一人轻呼一声,所听到的人倒不少,转头向着入口的方向看去。
自从见到两人亲昵的相处后,唐念念的身份也被很快的调查出来,名声也很快的再次在这群人中传来。关于她曾经的称号也自然的流于口中。
入口正走进来的正是司陵孤鸿和唐念念二人,由青衣女子领路。
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月白广袖轻便袍服,衣摆襟处绣着水墨纹,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墨黑束在背后,衬托出他如玉肌肤,盛颜仙姿。在他怀中的唐念念与他身着一般的月白墨绣束腰罗裙,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月牙灵簪,未施粉黛的素面。与他一起,丝毫不减光彩风华。
两人缓缓走来,连月光都似贪恋在两人的身上,一时竟然让人觉得犹如神仙伴侣下凡。哪怕其中许多人暗地里曾经如何议论纷纷,说唐念念配不上司陵孤鸿。此时当两人出现时,这份怀疑却不攻而破。
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温熙默契的气氛,自成一世界,根本让人无法插足。
司陵孤鸿的位置在最前方,与他同排的还有东椿城的苏家二少苏维深。
青衣婢女将二人领到座位便恭候在一旁,随身伺候。
唐念念正靠在司陵孤鸿的怀里,自然将感受到周围似有似无的目光。转眸向着前方一处看去,就见拿出身着一袭红衫花袖的唐巧芝。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迅速的发现自己的所在,面上的冷锐的表情还未还得及收敛,双目微瞪着,现出一抹吃惊。
待唐巧芝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心虚,朝唐念念冷笑时,却发现唐念念已经不知道面色收回了目光。当即心中更恼,狠狠的咬了下下唇。
不管如何,她绝对不会让她抢了属于她的幸福!
时间过去不久,宴会上已经满座,显然人都已经到齐。
随着一声:“家主、少主到!”的通传声,在坐的除了第一排的司陵孤鸿和苏维深没有起身,其他人都站立起来,目光投向是前方主人位置。
领先走进来的正是宫瑾墨和一位年莫四十五六的男人。
宫瑾墨今日着着一袭红色的连袖锦袍,一改平日的素淡中细致华贵的衣裳,这喜红色袍服衬得他冷锐冷峻的俊容也添了几分温暖的柔和。那强烈的色泽亦将他一身与身居来的轻狂孤高的气势渲染的更甚。他冷静傲性的眸子在行走时已经扫过全场,当看到司陵孤鸿怀里的唐念念时微微一顿,不易察觉,收回时已到了主位旁。
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如今大云海宫家的家主宫蛟。他与宫瑾墨并不怎么相像的刚毅面庞扬着温和的笑,伸手示意了一下,笑道:“诸位能够前来参加小儿的生辰实令宫家蓬荜生辉,今天诸位自当随意开心即可,无需多加顾忌多礼。”
说完,他看了宫瑾墨一眼,回身坐下。
宫瑾墨高站前方,无匹俊容对着众人轻点下颚,道:“诸位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