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近舒白,替他拉上外套的拉链,舒白却一把抱住我,把我放在我的肩上,耳边传来他压抑的抽泣声。舒白身上穿的很单薄,让人不由得也心疼起来。
我一下下的轻抚他的背,我能感受到舒白内心的慌张,因为他把我抱的很紧,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世间文字八千万,每有哪一个字能表达出亲人离去的痛苦。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丧失按照老家的风俗办三天,我毫无能力只能没日没夜的哭,外面吵吵闹闹的办丧宴,我在灵堂里伴着锣鼓声,哭累了倒头就睡,醒来听到锣鼓声又继续哭,那时候哭成了唯一表达悲痛的方式。
因此我十分理解舒白,当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没有了音容笑貌,甚至哭都是无力的。
舒白抱着我抱了很久,抽泣声慢慢停止了,我试图扶起舒白,却发现他的怀抱依然很紧。我无奈,只好带着他就势在旁边的阶梯上坐下来。
舒白坐下来还是抱着我,像是哭累了,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鼻子红红的,耳朵也红通通。舒白身上温热,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渗透出来,被夜间的冷风一吹,舒白往我怀里蜷缩了一下。
我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披在他身上,静静感受着他的呼吸,带着不安和害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开朗的舒白脆弱的一面。
人前欢笑的人未必人后也快乐,一个人外在有多开朗,脆弱起来就有多绝望。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我赶紧按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肩头的舒白,仍然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睡梦里也仿佛经历着痛苦。
第二天,我刚好的身体因为受了一晚上的冻,感冒又一次卷土重来,舒白也没好到哪里去,和我一起在医务室输着液。
舒白低着头,心情还是低沉,轻轻对我说了一句,声音嘶哑,“二桥对不起。”
我转头看着舒白,“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舒白突然说不出话来。
“你是想说你对不起我又感冒了?还是对不起我你不该把你的私事告诉我?我得是个多陌生的路人啊,你要说对不起。”
舒白侧过身体对我说,“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舒白欲言又止。
我低头不看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有些事情不是说出来就能释怀的,有些人也不是不在了就永远消失了,一个人的离开总是无法避免,但生活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带着这份真情永远走下去,就像一个信徒永生带着忠诚的信念那样。”
舒白不说话,只是沉默。
“如果你把过错归咎于一方的话,在这世间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受到伤害。”
舒白还是不说话,只是缄口。
一个医生过来,拔掉我们俩手上的输液针,“回去好好休息,尤其是你,男孩子,别熬夜了。”
舒白点点头,低着头走出房间。我走在他后面,看着前面的舒白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我,“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但我也没办法谅解他们。”
我走到舒白面前,托起他的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就给自己一些时间,但不要伤害自己。”
昨天晚上挂掉的那个电话,刚好是舒爸的电话,第二次接起来时,我终于知道舒白的处境。
舒白的爷爷一周前在老家去世,但舒爸作为家中长子却只是匆匆回去看了几眼就继续忙着自己的生意去了,一切丧事都是舒妈和老家的亲戚街坊一起料理的,面对舒爸的冷漠,舒白十分生气,安葬好爷爷之后就回到了城市里,当天晚上就跟舒爸动了手,说的话过了激。
舒白从家里出来内心交织着悲痛和怨念,在酒吧待了两天喝得烂醉,手臂上身上全是发泄时留下的伤痕。
昨晚我掀开舒白的袖子时看到一片片青紫,我颤抖着手放下手机,心里的鼓声震耳欲聋。
舒爸在电话里和我说,他不是不伤心,他也不是冷漠无情,自己的父亲走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难过悲痛,只是他的难过被深深压抑着,他不可以大声痛哭,只能在黑暗处默默流泪。
我想起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爸似乎一滴眼泪没掉,我当时也有些不满,但后来妈妈告诉我,爷爷走的那段时间,爸爸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抹着泪,他不让妈妈告诉我们,依然每天早上早早起来料理爷爷的后事。
我们的父母有父母的样子,他们做事永远不可能像孩子一样,而作为孩子的我们总是对他们存在深深的误会,我们以为他们无情,其实他们比我们要痛苦的多,只是不让我们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