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初中开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紧张却又期盼。紧张的是要融入新的班级,要认识新的同学,老师。期盼的是13岁的我终于是大孩子了,可以摆脱小学生的标签了。初中要去十几公里外的镇里,那是镇里唯一一所初中,全镇的学生都会集中到这里来上学,爸妈的初中也是在这里。
去年开始,家里不种黄烟了,全村开始流行种西瓜。绿皮西瓜,早点上市一斤可以卖五毛钱。三万斤的西瓜,就可以卖一万多块钱。西瓜苗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育,在五月份下地,七月八月份就可以长到十几斤,二十几斤完全成熟。西瓜收割之后,地里还可以中二茬庄稼,种花生、种白菜、种萝卜。一块地可以收割两次钱,让不少村民致了富,村里的万元户渐渐多了起来。
爸妈赶上了好时候,第二年种瓜就卖了好价钱,虽然收入不到一万,但和前几年比算是赚了钱。君上学的费用算是有着落了,妈妈很开心,终于不用为了我的学费头疼了。趁着10号镇里的大集,给我买了一双运动鞋和一个书包。我记得很清楚,鞋是三十五块钱,白色的。书包是粉色,很大,上面有七仙子的图案,价格是十八。赶集是我陪着妈妈去的,我的第一双运动鞋第一个新书包,很激动。为了这双运动鞋妈妈把集上能看的摊位都看了遍,每一家都打听价格做着对比。因为两块钱的差价她会从镇子的西头跑到东头。妈妈不擅长讲价,也不好意思讲价。她去集市买东西的机会不多,和我印象中的农村妇女不同,她很容易害羞,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不打牌也不吸烟。屯子里都说妈妈是小姐身子丫头命,建国取到我妈算是上辈子积了福。虽然被小贩数落,但能省两块是两块。这双运动鞋要等上学才能穿,就像小学时候等大年初一才可以穿新衣服一样,我等了两周直到开学才第一次穿,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可能是第一次穿新鞋,竟然走路都不会走了。这个梗被爸爸笑话了好多年。
第一天开学,是爸爸陪我去的。我们起的很早,吃完早饭,爸爸就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出发了。临走前妈妈一直叮嘱,到了学校要和老师打招呼,要多认识同学,发言要积极,要往前面坐。
初中的大门很大,两扇大门,左右各一个小门。门柱很宽,一侧挂着白底黑字的门匾。太阳湖镇第一中学几个大字很是显眼。进了校门右手边便是门卫室,窗户贴着门卫室几个字,可屋内已经被改成了小卖部,门卫的大爷也兼职着售货。一条一百米多长,五米宽的水泥路直通校园。左手边横向三排红瓦房,第一排就是一年级,以此类推,最后一排是三年级。右手边也是对称的三排,第一排是教导室,第二排是礼堂和活动室,最后一排是教师宿舍。过了教师宿舍的后身是学校的公共厕所。旁边的空地便是学校的操场了,操场不大,也很简单,全部是土的,一圈跑道是用砖头隔起来的,一圈大概有200米。左边四个相对的篮球架,操场的正中间立着旗杆,再没有其他了。
爸爸对学校很熟悉,很快帮我找到了一年级。一年级的屋外贴着班级分配的表格,一共四个班级,我被分到了一年二班。爸爸把我送到教室后,便在屋外等着我。
又是一个全新的环境,陌生到我有些害怕。我谨慎的到了教室门口努力寻找着哪一双能正好认识的眼睛,然而我失望了,已经到教室的同学我都不认识,村子里应该一起升初中的二十几个孩子,有近大多数放弃继续学习了。那个时候农村小学读完不再继续读书的孩子有很多,或者家里贫困,或是因为不爱读书,再或是家里两个孩子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为数不多的几个继续读初中的,分配到四个班级,每个班也就只有两三个人。走进教室脑子里都是妈妈的叮嘱要做前排的位置,可腿确不听使唤的走到的最后一排的。
教室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男孩,女孩,个子高的个子矮的,本就不大的教室热闹了起来。
“静子,这边坐。葛丽静的出现我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这是我的小学同学,葛丽静是隔壁屯子的,平时接触的并不算多。但这一刻的相见却让我分外的热情,葛丽静顺着我的声音坐在了我的旁边。
“肖亮”我的头皮发麻一样,他怎么也读初中了?听爸爸说他家根本没有钱供他上学的啊。开学的喜悦在肖亮进教室的这一全然没了。皮球泄了气?自行车没了气?没办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他怎么也会在我们班?真是倒霉”静子也喃喃自语。这个当时让全班同学都讨厌的男孩,居然又一次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正在我和静子为此事发愁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师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教室立刻安静了。一个短发,带着眼镜,不高却也不胖的女人走进了教室,这就是我初一的班主任金老师,三十几岁。说话很快,听说她是整个年级最严厉的老师。
“我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要答到”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金老师拿着本子开始点名了。四十二个同学一个不落全部答道。紧接着金老师也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从第一排开始依次让大家做自我介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言,我不是第一次,对这种感觉恐惧极了。源头在六年级时候的儿童节,班主任老师安排我为全校师生表扬诗朗诵,第一次表扬节目的我准备了很多天,每天早起背一遍,坐在墙头上,蹲在爸爸的拖拉机上,字数不多的诗歌我已是烂记于心。到了儿童节,马上开始上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让我身子发抖,额头冒汗。我很清楚,我慌慌张张的上了台,大脑一片空白,班主任老师在台下急得一直在喊“夏君,夏君开始背啊”,我只记得了第一句,再然后就愣在了台上。“拿稿子念!”我永远忘不了班主老师那张气的发红的愤怒的脸,他大声的失望的冲我吼着,从那以后我不敢当众发言了。这件事像一个影子一直影响了我很多年。
同学们依次做着介绍,有的很大方,也有的很紧张,还有调皮的男生很好笑。马上就到我了,我把自己要说的话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我叫夏君,夏是夏天的夏,君是王昭君的君,我来自根宝屯”生怕自己说错了,出了丑。
“我叫夏君,我......我......我......来自根宝屯,谢谢”哎,又一次,想说的全都想不起来了。这个曾经的连续六年班级第一名,竟然没有静子说的好。我的内心全是自责和懊恼。
“大家好,我是王琦,来自水库。我喜欢交朋友,喜欢运动,喜欢画画,谢谢”
大眼睛男孩,没错,坐在我右前方的做自我介绍的男孩,是那个大眼睛男孩。原来他叫王琦。自我介绍后还回头看着我笑了,坏坏的笑,让我心里发毛。自我介绍完,大家领了书,老师让大家到门外排队,按照个头分配了座位。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
十三四岁,花一样的年纪,那是我们的青春,一群无知无畏的男孩女孩,在这一刻开启了新的人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