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儿值守已经五日了,除了每天官衙有人送赈济粮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会过来此处。
偌大州府,也不乏高门大户,有钱人家,平日烧香念佛花钱供奉眼都不眨一下的,如今真有人需要他们来救济的时候,却是个个鹌鹑一般不敢冒头,都不如一个普通姑娘有胆识,有善意了。
想到这里,队长点了点头,看了眼他们的骡车,挥手招了几个兵士过来,就要先把东西卸下来再说。
“我这里物资不多,还请分发给老弱妇孺,米粮也请熬粥予他们多吃一顿,后面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筹措一些,尽量多多送来。”
兵士几下便将板车卸的干净,庄可卿一行也不打算多留,只有嘱咐一声,便转头就走。
这里的情况,便是多看一眼,都要心痛不已。
许是流民聚集区的样子太过骇人,回去的路上,几人皆是沉默不语,气氛一片沉重。
明明快要入夏,可连日的阴雨却是湿寒彻骨,空旷冷清的街道,只有骡车的车轮咯吱轻响,混杂着蹄子落在石板路上的‘嘚嘚’声,让庄可卿不断回忆着刚刚所见的一幕,心中泛起阵阵冷意,竟是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沈凌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常,微微叹气一口,伸手便将她冰凉的素手握进自己的掌中。
“可儿,勿要心忧。”
青年低语一句,宽大的袍袖下,温暖干燥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冰凉的手心,试图给她一些支持与慰藉。
“嗯。”
庄可卿应了声,面上勉强展露一丝笑意。
她不该让阿凌担忧的。
回到家中,秦蔓枝迎上前来,见女儿神思不属,垂头默然,不免心有忧虑,刚要开口询问一句,便见女婿同自己摇头。
“娘,可儿累了,我去带她休息。”
沈凌如是说道,秦蔓枝纵有不解,还是点点头没再说话,见二人进了屋,这才转身去了灶膛,打算煮上些姜汤给他们驱寒。
房内,庄可卿侧靠在床头,眼睛刚一闭上,今日所见的一切就浮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前世她没少在电视或网络上看到过各地受灾的情形,可再就如何凄惨,也不如直面这些流民所受的震撼来的强烈。
人不成人,做鬼亦愿。
州府确实每日都在赈济,但显然杯水车薪,若要等到朝廷的赈粮,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时日日久,这些流民就该饿死吗?
自己这半车粮食,百件衣物,又能填饱几个人的肚腹,遮了几个人的身体呢?
庄可卿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禁将目光放在身旁默默陪伴的青年身上,“阿凌,我……”
“可儿,此事非你一人可担之责,无须过于忧烦。”
沈凌将少女拢在胸前,抚着她柔软的发顶缓缓说道:“依我所断,朝廷赈济最迟一个半月就能到达,我们只需让流民熬过这段时间便好。”
此话说的轻松,可现实却并非如此,只因城外流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饿了几个月,差点就要易子而食的活生生的饥民。
庄可卿如何不知沈凌这是在安慰自己。
如今每日官府只送十车粮食出门,这些粮食光是填饱现有流民的肚子都是困难,更不消说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在往这个方向走,只怕越到后面,情况越是不容乐观。
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饿死人。
有什么法子、要想出什么法子才能救人?
庄可卿浑身紧绷,眉头紧皱,显然是钻了牛角尖,沈凌知她心思沉重,只能温言安抚,之后又出去取了姜汤进来。
“可儿,饮了这碗姜汤,休息一会吧,办法总归会有。”
说完,他便哄着庄可卿喝完,又扶了人躺下,盖好薄被,一直守着,直到对方睡着才就离开。
出了屋子,秦蔓枝还在外头等着,今天女儿情况不对头,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担心。
“凌哥儿,可儿这是怎的了?”
“无事,就是在外头有些惊着了。”
沈凌答了一句,之后又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道:“她现在已经睡下,您不必担心,我先有事出去一趟,恐怕赶不上晚食,到时你们不必等我。”
说罢,不待秦蔓枝再说些什么,转身便出了家门。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的很低,空气中尽是湿冷的水汽,沈凌走在清冷的街道之上,表情一片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