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妈妈托人介绍的那个当老师的男人又来了。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有些不自然的拘束。
我走近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那几许沧桑的面庞,说,我们结婚吧。
他愕然地站在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仿佛没明白似的,一个劲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双被粉笔灰磨蚀得苍老皴裂的手,被他揉得通红。
我依然看着他,一字一顿,平静而又坚定地说:
我,们,结,婚。
婚礼简单而朴素。我细心地将自己打扮。十年来,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拿起化妆盒,眉,眼,鼻,唇,一笔一画,慢慢地,细细地将自己的面庞勾勒。那一刻,我才这样真实地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瘦削而沧桑。三十三岁的年龄里沉淀的所有寂寞和凄惋。
或者真的已经老去了。时间流痕里匆匆的过往,朦胧,又消散,直到模糊到连影迹亦不曾留下。还会有谁能坐在我身边,保持着不变的姿势,透过厚厚的大镜片,静看着那一缕青烟的飘逝;又还会有谁能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小鱼,你就是我的唯一。难道,还会有这样遥远而切肤的疼痛吗?
抚摸过镜子里已渐渐老去的容颜,才陡然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渴望简单清澈的虞小鱼了。那单纯世界里有梦有爱的小女孩。
她,早已随着她世界里那两个男子的离去而远逝了。剩下的,这一生,都只是她青春岁月里留下的梦影,露痕般一步一步消散着自己的印迹。再也捡拾不起。
我知道自己这一尾小鱼,只能在水的世界里拥有着自己的一生;我亦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尾小鱼,再如何渴望天空的辽阔,都只能是惘然。或者可以梦想吧,就像夏维然所说,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分清楚了,才是真正的人生。美丽也好,平凡也罢,只要是自己的生活,真真实实地过着,就已足够了。
足够了。
教堂的钟声响起,红地毯的那一头,迎接我的,是这样一个真实存在的男子。我的世界,完成了一段时光的告别,便重又开始这一生的轮回。
生活,仍然在继续。该忘记的,该忆起的,都随流水。这一摆尾,便是我的一生。平淡,却拥有着最真实的小幸福。我看到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人,正微笑着向我伸开了双臂,迎接着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一个永远依恋着水的鱼儿。
我抬眼,窗外那一棵苍老的水桐树,在四月的阳光里明媚成一首凄美优雅的诗篇,风吹过,仿佛拨动的琴弦,呜咽着无人能懂的悲歌,在我终于走入婚姻的日子里,轻轻地奏响。
飞翔,只不过是那一只小鱼的一个美丽的梦。偶尔想起,却亦不过是梦的开始。人生,便只是这样一些梦想的堆叠,醒了,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