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马三一家子注定要睡不好觉了。
今晚睡不好觉的还有另一家人,谁家?江老财家。
江老财家为何睡不好觉,因为江铁柱在喂家里的老山羊。
江大娘见了,唠叨着:“你这小子,闲得慌哪,干嘛没完没了地喂羊啊?想撑死它呀!”
江铁柱也不搭理他娘,只顾将一把把青草往老山羊嘴里塞。
那是春天里刚冒尖的嫩草,铁柱在向阳坡地上采了半天,才采来一筐。
他一边把草塞给老山羊吃,一边说:“吃吧,吃吧,老伙计,这是你在俺家过的最后一宿了。”
江老财上去就给了铁柱一脖溜子,“你小子说啥彪话呢?啥叫老山羊在咱家最后一宿了?”
那脖溜子拍得还真不轻,“啪”一声,后脖颈子都拍红了。
铁柱也不跟他爹计较,继续喂着老山羊,口中说道:
“明个儿一早,俺就把它卖了,挣来的钱,买刀买枪,俺要到黄土镇,投于司令当胡子,去打鬼子,给俺新媳妇儿报仇!”
江老财一听这话,愣怔了片刻,然后俯下身去,揉着儿子被打红了的后脖颈子。
“孩儿呀,刚才爹下手有点重,疼不疼啊?”
江铁柱回答着:“疼个几八毛,俺连日本鬼子都不怕,还他.妈怕疼?”
“好!”江老财点头赞许,“我儿敢唠这嗑,那就是了不起的爷们,裤裆里没有白长个把。我儿,别喂羊了,你跟爹进屋。”
江铁柱被他爹夸赞得心里爽快,应了一声:“嗯。”
起身跟江老财进了屋。
进屋后,江老财站到炕上,踮脚在房梁上摸了摸,摸出一个布包来。
“儿呀,你看这是啥玩意儿?”
江老财坐到炕上,打开布包。
那布包里,是一大堆银元。
那时,虽已开始发行满洲国币了,但江老财攒下的却是早年的大洋,远比满洲币硬挺。
江老财说道:“我儿有志向,就冲你不当亡国奴的劲头子,这些大洋你都带走。
“能买刀就买刀,能买枪就买枪,花不完就交给于司令,让他招兵买马打东洋!”
“爹!”铁柱的声音都颤抖了。
江老财说:“我儿,咱不敢走夜路,这时节,黑瞎子已经生崽子了,看见人就追撵,咱可别没等当上胡子,就被黑瞎子舔了。
“去年这时节,江东有个爷们,上山采刺嫩芽子,就被一只黑瞎子舔了,那个惨哪,半边脸都没了,眼珠也冒出来了。
“要是舔死了也就罢了,可那爷们被进山的猎户救了,现在还活着呢。你说就剩了半张脸,那活着不比死了还着罪?
“啧啧啧,活成这样了,还有啥意思呀?”
听罢爹的唠叨,江铁柱说道:“俺听爹的,等明早天亮了再走。唉,其实活成俺这样了,也没啥意思,媳妇儿都没了,自个儿也成了亡国奴。”
江老财摇摇头,“爹可不那么想,啥叫成了亡国奴?咱不毕竟还有个盼头?不是还有像于司令那样不惧日本鬼子的能人吗?不是还像有你这样想去打鬼子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