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默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拨开她遮眼的发丝,清邃的眼眸里关切诚挚,“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姬夜熔疲惫的波光掠向他,悲愤由心生,涌进她的眼底,是那么的悲伤与绝望。
之前送她回房间还好好的,这还没到两个小时,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连默脑子里飞快的转动,没想到是什么原因,当眼角的余光扫到敞开的抽屉,还有摔在床头柜脚边的瓶子,心中顿悟。
她的情绪,与这个瓶子脱不了关系。
他弯腰去捡起瓶子,眸光沉沉:“是因为这个?”
姬夜熔看到那个瓶子里的东西,情绪尤为的激动,猛然起身一把挥开他的手。
瓶子没拿稳,再次摔在地上,因为铺了地毯,没摔碎。
姬夜熔悲愤的波光犹如一把利剑直射他,手攥成拳头,死死的抵在胸口,声音沙哑:“你在这里又刺了一刀,刺的很深。”
也很痛,近乎痛不欲生。
连默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声音低哑:“对不起,是我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几乎是毫无原则的在道歉,因为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他却束手无策。
姬夜熔甩开他的手,手指向瓶子的方向,眼神却不敢去看,“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脚趾是怎么没的吗?”
“阿虞——”他欲言又止,神色深谙不定,不想听,却不能阻止她说下去。
若是说出来,发泄出来能让她好受些,那么他没有理由去阻止她。
“啃趾怪,你一定没听说过,也许你以为那只是电影里杜撰出来的生物。它们很小,很可爱,爬在你的脚上,身体软绵绵的,你不会想到它们的獠牙有多锋利与尖锐,一点点的咬破你的肌肤,啃噬你的肌肉,再一点点的啃噬你的骨头……”
啃趾怪是犯罪集团培育出来的一种变异虫子,外表可爱,看似无害,实际凶残嗜血,它们以食趾为生,动物的,人类的,昆虫的,但凡是趾,皆是它们的挚爱。
三个月里姬夜熔的右脚就是被这样的小怪物撕咬着,先是皮肤,再是肌肉,最后是骨头……
那是一种怎么的痛?
若只是痛,于姬夜熔而言,算不得什么,她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岂会畏惧伤痛;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漫长的折磨,是日积月累的噬骨之痛,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虫子在脚趾上啃噬的剧痛,比刀刺,比子弹穿膛,比死更加残忍的冰冷。
被啃趾怪咬掉的骨头就如同有齿轮的绿叶,凹凸不齐的伤口,其丑无比,纵使世间有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治愈她这只近乎残废的脚。
世人皆言,姬夜熔强悍非男子可比,不败战神,没有人可以打败她,摧毁她。
在他们说出此番话的时候,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姬夜熔除了是不败战神,还是一个女子,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子。
面对生死,她超乎寻常的淡泊,面对逆境,她有钢铁般的意志力,可是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脆弱不堪,像是一个孩子。
她第一次做妈妈,在那么小的年纪,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孩子的父亲。
因为孩子的父亲已有家室,她名义上是他的随扈,是最忠心的奴仆,但在无数个夜晚,她像是一个泄欲的工具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想都觉得自己够贱的,可有什么办法?
那个人是连默,是她用生命起誓愿意为他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的少年。
她已经卑贱到了泥泞中,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不,她不愿意,她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把自己生命缺失的所有美好与温暖全部都给她。
不等她想好该如何从进退两难的境地抽身,孩子的父亲亲手将她推进地狱。
连默无情的放弃,她难以抗拒的服从,失去孩子,非常人能承受的折磨,她的意志力,坚强,理智全然崩塌,溃不成军。
在连默的抽屉里猝不及防的看到自己残缺的脚趾,皮屑,那些她拚命想要遗忘的噩梦排山倒海而来,每一个画面都像一张黑网向她笼罩而来,心里的那种刺痛渐渐弥漫开,令她窒息。
恶心的想吐,害怕的忍不住颤抖,连默手中握着她的过去,轻而易举将她摔的粉碎。
自持多年的沉静与漠然皆在此刻化为灰烬,难以抑制的将心中积攒的怨与怒如数发泄在他的身上。
因为她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就像一个瓶子,不断的被注入水,到最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水漫的从瓶口流出,要么被封住瓶口,水流从中间将瓶子挤爆,支离破碎。
眼下她是前者,满溢的情绪如同洪涝欲将连默淹没。
连默凝视她的黑眸里萦绕着心疼与灰暗,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插在他的心间,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可是在阿虞面前,他还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