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颠簸,转眼便天黑了,马车出了官道,只能在林中过夜。风七和竹九去林中打了些野兔,宋小楼便坐下来,捡了些柴火,开始生火,只是她灰头土脸地吹了半天,怎么都无法点燃。一双手伸了过来,却是银白色的袍子,宋小楼抬起头,见他正望着她,眼底带着笑意:“等你生完火,今晚怕是要饿肚子了。”
宋小楼有些讪讪,轻寒接过火石,不一会就生起了火,然后往里面添柴,宋小楼见他洁白的衣袍蹭了一些黑灰,心中过意不去,这时风七已经将剥皮的野兔拿了过来,轻寒公子顺手接过,又从马车上取了一些瓷瓶。宋小楼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惊喜道:“竟然有孜然!”轻寒公子微微一笑:“孜然是何物?这是我偶然从外域所得,名为麻椒,此物洒在烤制的肉类上,香味扑鼻。”
“我还以为你从小锦衣玉食,做这些活儿倒是颇为顺手。”宋小楼嘟囔了一句,轻寒用修长白净的手指捏着瓷瓶,一点点洒下麻椒,滋滋冒油的兔腿香味扑鼻,像极了一件艺术品,火光映着他的脸,似乎让他的眼神也更加柔和了几分。
“饿的时候,老鼠也吃过,蟑螂也吃过,几天中能有块发霉的馒头也是好的。”轻寒用手拨弄了一下火堆,将烤得最好的那一根兔腿递给宋小楼。宋小楼见他说得云淡风轻,心中不禁有些敬佩,对轻寒公子的过往更好奇了几分。
“竹九风七,你们别在那里杵着了,也过来吃点。”宋小楼朝在旁边警戒的两人招手。竹九风七微微一愣,“不用了,主人,我们不饿。”
“你对下人倒是极好的,这不像你以前的作风。”轻寒公子眼睛微眯,宋小楼目光炯炯道:“哦?原来你以前便认识我?还是说,你知道我是谁了。”
轻寒公子轻咳了一声,尴尬地转移话题。他怎么忘记了,眼前的人早就不是传闻中所说了,她这般聪慧敏锐,擅长诡辩,真要说起来,他还不一定能胜过她。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别人而送命的,或许你们可以把这看作是我笼络人心的手段。”宋小楼朝两人眨眨眼,走上前伸手将兔肉递给沉默寡言的风七。
风七抿了抿唇,终是接过兔肉,大口地啃了起来。竹九心中微动,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个主人和他所见过的人,不一样。她所给予下人的尊重,是他从未见过的。仅仅这样想,他便觉得心头有一口热气呼之欲出。暗卫除了服从,不能有任何情绪,而在宋小楼这里,他却体会到了再次为人的感觉。
宋小楼抱了些干草垫在旁边,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然后打了个呵欠,躺下道:“快睡吧,天一亮就要赶路了。”话音一落,便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轻寒眉头轻蹙,这个女人……还真是好养活啊。明明是千金小姐,做起事来却如此随性自然,这种地方也能睡这么香。忽地见她翻了个身,咳嗽了两声。
轻寒伸手将狐裘解下,盖在她身上,然后在一旁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默默运功。宋小楼只觉梦中掉入冰窟,冷得有些发抖,后来又有一床被子从天而降,还多了一个天然火炉。只是这火炉似乎是行走的,自己一靠近,它便远离了。三番两次,宋小楼大怒,干脆伸出手脚死死地抱住了那火炉,一夜好眠。
宋小楼醒来的时候,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轻寒公子坐在她身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将手脚拿开了吧?我一晚上未能动,身子已经发麻了。”
宋小楼飞快地缩回手脚,将狐裘毕恭毕敬地递给他道:“啊,那个……哈,今天天气真好。”轻寒公子也不揭穿她,两人又回了马车,开始赶路。
约莫黄昏之时,马车终于进了朱雀镇,几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宋小楼洗漱了一番,这才出了房间,叫了一笼包子,几碗阳春面。
“小二哥,过来,我问你点事。”宋小楼朝小二勾勾手指,小二乐呵呵地跑过来,道:“小公子有什么事要问?”宋小楼四周看了看,啧啧两声道:“哟,你这客栈的生意,好像不怎么好啊。整个客栈里就我们几人,客人呢?”
小二面露难色,见宋小楼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这才收了银子,掩住嘴道:“哎呀,小公子不知道,这朱雀镇呐,出大事儿了!人人都传言说闹鬼!现在来往的客商都不敢从朱雀镇走了!我们这生意,自然就清冷了些。”
“哦?闹鬼,那更有趣了。你且将事情详细将来。”宋小楼微微一笑。小二见她神色不变,心知这也是个胆子大的,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两日前,胡员外家的儿子儿媳一夜之间离奇死亡了!胡家儿媳薛氏回娘家探亲,几日后回夫家,小叔子去接她,路上遇到一个古墓,树木茂盛,阴森森的。薛氏想要方便,便从马车上下来,入林中小解,将红外衫挂在了树枝上,结果方便完后,那红外衫便不见了!薛氏想到或许是被风吹走了,一时间也未多想。小叔子带着薛氏驾车回去后,第二天一早,胡家发现少爷夫人过了早膳时间也没起床,便准备去喊。嗬!谁知那门竟然是反锁的,窗户也锁的好好的,可那胡员外的儿子儿媳竟然并排躺在床上,头颅不翼而飞,已然断了气!”
宋小楼眼中精光一闪,听那店小二描述得绘声绘色,兴致更浓:“哦?县官是否去薛氏下车的林子查过?”小二顿时头如捣蒜:“查了!怎么没查!你们可知,那古墓里有什么?没有棺材,也没有白骨,只有那胡员外家儿子儿媳的头颅,和那一件红外衫!大家都说啊,那薛氏在林中小解,触犯了红衣女鬼的冤魂,红衣女鬼便寻到她家,索了她和丈夫的命!现在镇子人心惶惶,都怕那女鬼再害人!”
“知道了。”宋小楼突地站起身来,望了一眼轻寒公子,“我们走。”
那小二不明所以,道:“哎,公子上哪儿去啊?”宋小楼留给他一个背影,快步出了大门:“去县衙。已过了两日,时间越晚,现场证据存留得越少。”
县衙内。县令坐在大堂上,拿着卷宗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县令,此案怎么判?那些富商都去了京城,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万一惊动了上头的人……”师爷摊开宣纸,却无从下笔,几乎把头上的地中海揪完了。
“呸,真是晦气!还能怎么办?调查了两日一点头绪都没有。那胡员外家的房门锁的好好的,分明就是密室杀人,不是鬼还能有谁!只是慎刑司这些年有六皇子坐镇,越发严苛,若是判鬼杀人,我这官帽子就得丢了!不如将那小叔子抓来逼供一番,以此结案罢。”县令摸了摸胡子,师爷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不可!这件事不知是谁透露出去的,现如今整个镇子都知晓了这件事,若是没有证据抓了人,凭那胡员外的暴脾气,万一上京伸冤,我等的脑袋……”
“难办,难办!”县令重重地叹了口气,忽地听到县衙外鼓声震天,怒道:“谁人如此大胆,青天白日击鼓作甚!”几个捕快慌慌忙忙往内跑:“不好了,县令!有几人硬闯府衙,他们的功夫太高,小人拦不住啊!”
县令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骂道:“大胆刁民,反了,反了!”正准备下堂,却见几人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那闲庭信步,宛如在逛自家院子。其中一人身着白衣狐裘,戴银色面具,气度自华,另一人面容清秀,神采飞扬。
见这两人,县令愣了一愣,心道穿着此等名贵,气度非凡,莫不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这样一想,气势便弱了几分道:“何人胆敢在县衙喧哗?报上名来。”
宋小楼指了指轻寒道:“这位是京城醉白轩的主人,轻寒公子。在下肖楼,是国公府的门客。”说着,便摸出了一块令牌。
县令一见那紫色的令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连国公府也掺和进来了。
“肖某近日游玩到朱雀镇,听说出了奇案,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县令也知道,来往客商最是碎嘴,这事儿既然传到京城去了,恐怕过不了几日,便会传到慎刑司,听说六皇子甚为严苛……”宋小楼拱了拱手,笑盈盈地看着县令。
县令眉头一皱,只听师爷在耳侧道:“老爷,看这几人身份不凡,想来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不如请他们一起帮忙查案,若是不成,那便将责任推给他们……”如此耳语一番,县令转了转眼珠,点点头道:“肖公子哪里话,本官正愁此案难判,若是公子愿意帮忙,自然是好事,但倘若破不了此案,哼……”
宋小楼微微一笑,“好说好说。还请县令将卷宗交予在下一看。”
县令正愁找不到人接手,当下便十分高兴地将卷宗交给了宋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