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极其看重门第出身,寒门与士族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鸢出身寒门庶族,在萧家人面前总有些自卑,又想到他自己是如何进入长公主府的,萧清晏的话听到他耳中,便总觉得有了些许别的意思。
他傅了一层薄粉的脸有些涨红。
萧清晏来到林鸢面前,慢条斯理地展开和离书,雪白的纸上两个朱砂指印红得刺目,像血。
“请林先生看清楚了,我六族姐与季家三郎已然和离,萧家与季家自然也毫不相干,陛下的旨意只说季家谋反,可从未白纸黑字提到过我萧家,难道林先生是想矫诏,在这天子脚下制造恐慌、大搞株连吗?”
林鸢刚刚涨红的脸色顿时又有些发白,伸手要接过和离书。
萧清晏手一抽,将和离书收回。
林鸢手指僵硬地落下,垂在袖中紧握成拳,他眼里积蓄着阴沉之色。
“萧六娘是萧家人,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季家的骨血!”
“我族姐已归返萧家,将来孩子出生,自然也会姓萧,是我萧家的骨肉。”萧清晏言谈轻缓从容,却有种寸步不让的气势,“林先生若要找季家的骨血,不妨去太尉府上找一找,季家人的血只怕已经将太尉府的门楣染透了,你从地上随便掬上一捧,便可带回去给长公主交差。”
“你这是在为叛臣鸣不平吗?”
萧清晏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二叔萧予之慢悠悠声音:“岂敢,我云陵萧氏沦落至此,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还敢不自量力,为他人鸣不平?”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萧家从大晋第一世族被打压到门庭凋敝,一蹶不振,牵连冤死的族人不计其数,流过的血不比今日的季家少。
萧予若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为博名利、不惜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也敢跑到萧家来耀武扬威了,当真是世风日下!”
若不是自持身份教养,他大约都要啐林鸢一脸口水了。
萧清晏眼神闪了闪。
这个三叔,有些事情心里知道便罢了,何必非要捅破了说得如此直白呢?
须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林鸢白如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哆嗦着手指:“你们……”
萧清晏想着是否要稍微缓和一下气氛,就在此时,林鸢忿忿地甩下手。
“哼!今日无论如何,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哦,”二叔萧予之慢声问道,“你要带走哪一个人?”
林鸢见识过了萧家人的胡搅蛮缠,想到那一纸和离书,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说道:“自然是季家的孽种!”
萧予之语调缓慢,像在哄一个胡搅蛮缠不知事的稚童:“且不说这孩子是萧家人,还是季家人,总要且等孩子足月,生出来了再论嘛!十月怀胎,天道伦常,不可违逆啊!”
林鸢脸上愠色稍霁,冷笑:“不是要早产了吗?”
萧清晏的目光蓦地投到他身上,宛若冰凌。
这林鸢才刚踏进萧家,消息竟然就已经传到他耳中了。
是谁?
萧清晏的视线在院中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林鸢后背一紧,意识到自己被气急了,说多了,干咳一声道:“我在此等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