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阳一听是姚志鹏儿子姚衍,心中一惊暗思大事不妙。但一看到姚衍热情诚挚的表情,心又宽了下来。
姚衍拉着梓阳的手,说道,“梓阳,走,去我连部洗个澡,换身干净些的衣服。”
回到远处挖着战壕的秋生停了下来,望着被军官带走的梓阳,心里生出一丝丝担忧。正入神时监工的兵士走了过来,用脚朝下面战壕里的秋生踢了一把泥土,口中吼道:“看么子看,快点挖!”
秋生唬了一跳,忙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赶紧拿起铁锹又干了起来。
当下梓阳随姚衍回了连部,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姚衍给他准备的干净衣服。自拉来挖战壕以来梓阳从未洗过澡,那个舒适比过年的感觉都好。
姚衍还是当年在落英寨念书的姚衍,热情善良,诚恳亲切。
梓阳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他忙转过头去怕姚衍看到。心情平复下来后回头对姚衍说道:“姚衍,满姑男人——你表妹夫同我也在一起挖壕了,我们一起从重庆回的……”
姚衍一听,刚要回答时,外面急冲冲进来一名士兵,口喊报告,“报告姚连副,营长找您有事,叫您马上过去!”
姚衍对那士兵说道,晓得了,你去忙你的。复又回头冲梓阳有些歉意的说道:“梓阳,我去趟营部,今早日本人开炮了,可能要打大仗。你哪都不去,呆我连部,困了躺我床上休息。晚些我去工事找表妹夫,我们仨个老乡聊一晚上,我表妹夫是叫桂秋生是吧?他我还不认识,结婚时我在浏阳咧!”说完便风急火燎出去了。
下午五点钟还未到开饭时间,姚衍带着秋生回来了。
一进屋,姚衍解开扣得笔挺的上衣军服扣子,招呼秋生道:“妹郎子,这儿个我和梓阳两个同学陪你喝几杯,权当给当初你们结婚时未亲临祝贺补个礼!”
秋生忙应道:“表哥,只是草烦你哒!!”
“哎,妹郎子,看你讲的么子话,一家人出门同哒路,还讲草烦那真见外哒!王有能,叫刘师傅好些整几个菜,说我有贵客,搞好了给我端进来呷!”
等饭的功夫仨人坐了下来聊起了家常,他乡遇故知,兄弟仨滔滔不绝的打开了话匣子。姚衍同梓阳聊起了当年在学堂的事,说到他们偷先生们的纸笔偷爬学堂矮土墙时还开心的笑了起来。
只是聊到王先生时姚衍心情沉重,不无歉意的说道:“王先生直爽人,当年我爹同你爹要好着呢!唉,……我爹对不起你爹呢,这党那党的,一个寨里喝一条河水长大的真犯不着!梓阳,忘了那些糟心事吧,我们还是好弟兄,行吗?!”
梓阳当时心情沉重,听姚衍这么一说,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用左手抓住姚衍手臂摇了摇,语气沉缓的回道:“好咧,前辈人前辈的事。我们好兄弟,当年那样,以后还都一样!”
说话间,刘师傅端上了弄好的辣子鸡,土豆丝等等六大碗菜。
姚衍正要招呼梓阳他们呷饭时,刘连长回来了。他瞅了瞅满桌的饭菜复又打量了秋生他们一眼,笑着冲姚衍说道:“姚连副,平日你抠抠搜搜,今天出哒大血!怎么?来哒贵客是不,今儿个老子有口福哒,也呷回你一回,赚一些利息回来!”
说完后便同秋生他们打招呼道:“两位兄弟咋称呼?!连副你介绍一下??!”
姚衍忙笑着说道:“刘连长,这个是我小学同学,那位是我妹郎子。路过回乡被兄弟们拉了伕好多天了,今儿个才碰到的。”
那刘连长听了,忙对秋生他们说道:“噢,原来是两位好兄弟!冲撞了,那些猴崽子没为难你们吧?唉,国难时期,守土人人有责,为国家做些贡献也是应该的。要是早两天见到就好了,现在日本人已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围都打起来了!现在出去也死活不知,不如呆在我们这里避避,打完仗老哥哥亲自送你们出城,如何?!”秋生他们一听忙感谢不已。
刘连长挥了挥手,说道:“不要谢,我同姚衍好似亲兄弟,在赣北时还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他兄弟就是我兄弟。姚衍,我也不白吃你的鸡。今天豁出去不过了,到老哥哥屋里把那几瓶酒都拿出来。今儿个兄弟快活一回,不晓得明天还有没有脑壳呷饭呢?!”
就这样,四人敞开膀子干了起来,酒席间呼兄道弟,天南海北,全忘了即将发生的血战。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在何方!
酒席间秋生聊了与姚衍爹同去重庆的事,姚衍也讲了他自长沙集训后下部队的经过。
姚衍自长沙集训后不久便开赴了前线。因为有文化,先是在团部当了文书,管些收收发发跑腿的事。后来第二次长沙会战时,姚衍的部队在新墙河阻击鬼子,打得激烈时团预备队都上了,下面营连还在催着讨要补充。姚衍是个热血青年,头几回就申请要到前边亲自手刃鬼子都被团长压下了。姚衍有文化头脑灵光,团长用着顺手称心,舍不得。另一方面团长惜才,不想让姚衍屈死在日军炮火下。
这一次情势危急,姚衍又一次申请上阵,团长拈量了一下手头的兵力,冲警卫排长吼道:“你带一个班支援一下三营八连,他们打了好几天,估计冒得几个人哒!小姚,你也随杨排长去吧,注意安全,不要一根筋!杨排长,你带着小姚,莫让他乱冲!”
姚衍一听,血都喷涌上脑门,冲团长一躹躬顺手操起一把中正式步枪,头也不回急匆匆随杨排长出去,边走边谢道:“谢谢团座!”
望着急冲冲的姚衍,团长在背后吼道:“谢么子谢,子弹不长眼的,你小子给我灵泛些,服从杨排长指挥!”
还别说姚衍真有两下子,不光勇猛,还有机谋呢。他给杨排长出谋划策,那一仗下来一个短促出击,三次反冲锋,生生硬是将日本兵击退了,他还亲手远距阻杀了一名日本鬼子。惊得旁边的八连连长刘复生口瞪目呆,缓过神来冲杨排长叫道:“这后生可畏,耍嘴皮子灵光,打起枪来也不含糊!到底团长身边的人,人才啊,人才!”
这位刘连长就是同秋生身边的这位。说到这时刘连长端起酒杯,对秋生梓阳说道:“你们这个老乡,第一次见面就把老子折服了,真的服了!姚老弟,来,来,来,兄弟伙走一杯!”
那一仗后论功行赏,团长决定让他当团部参谋。姚衍一听不乐意,便提出到一线连队当个排长都行,说什么也不愿呆在团部了。这时参加战后总结评功大会的刘连长站了起来,向团长讨要了姚衍。团长晓得人各有志,便依顺了姚衍,自那后便随刘连长同袍至今有一二年了。后来姚衍随部转战各地,先后参加了赣北作战、上高会战、鄂西会战,九死一生。在上高会战中全连死伤殆尽,全连仅余二十来人,刘连长负了重伤,连副阵亡,营长火线提拔姚衍当了连副,暂代连长指挥。后来部队撤下来时只剩十余来人,刘连长还是姚衍亲自背回来的,那一仗后休整补充三个月后才又搭起班排架子充当了二线预备队,这次鄂西会战后又从桃源入驻常德,准备迎击日寇。
讲到姚衍把他从死人堆背回来那段,已经醉意熏熏的刘连长一手拉着梓阳,一手拉着秋生,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姚……姚……老弟是我再世爹娘,让我…多…多活了一世!!赚哒,赚哒呢!!”
说完又有些神神秘秘的对秋生,梓阳小声说道:“你这老乡,人才啊,前途不可估量!不像我大老粗一个,打了十年仗,连长当了四五年了,只是混吃等死呢!哎,我这老弟还挺招女人喜欢的,那些卫生队女兵,护士个个爱咧!上高会战后休整时那些女的有事冒事往我连部钻,开始以为兴许有一二个找我的,真他娘败兴,全冲他来的!你们说气不气死人!”说到这闹得姚衍喝了酒上了头的脸更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秋生梓阳说道:“莫听我老哥胡咧,冒得的事,有那么一二个护士来找我借两本书的事,到他嘴里就野草子变成了花!”
那刘连长一听急了,红着脖子对秋生梓阳说道:“你们看,他还不承认!他是怕我老弟嫂生气呷醋呢!你们不晓得,他在长沙就那个什么什么名草有主了,是他同校低个年级的。长沙会战时我就见过的,现在在益阳肚子都这么大了,快生了!”说完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大肚的姿势,哈哈大笑起来。
秋生他们连忙向姚衍贺起喜来,姚衍胳膊肘支在桌上,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垂着头红着眼对他们说道:“唉,莫提了,晓得么子时候这仗有个尽头!要是活着退了役,同你们一样一家子聚在一起还好。要是哪天挂了苦了香芹她了,孤儿寡母的那是我造的孽!!”
刘连长一听,忙呸,呸,呸了三声,说道,“我老哥先打共产党,现在打日本兵,十年了还不是好好的,莫讲丧气话!都好好的活着,你二十余岁,年纪轻轻有妻儿。老哥三十好几了光棍一个,搞了那么多香的臭的女人,狗崽几都冒帮我屙一条出来。你呀好好给我活着,明儿个开仗莫又一急了就操枪自己上,祖宗,你让我省些心!”
当晚姚衍他们喝了四五瓶酒,醉了四个大男人挤一屋睡作一起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十三?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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