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峰公社干了二个多月的事后丁香他们回了家。
回家时梓阳媳妇杨老师从公社食堂学校食堂等等他们能弄到呷的地方托人弄了两袋包子油条之类的分别给了绪宗丁香他们,把丁香他们挣的粮票全部兑成了粮食、花生、红枣之类的装了两大包。
走的时候,梓阳嘱咐公社开车的刘师傅顺路把他们送到了三里大队。下车后,丁香用扁担担着沉甸甸的东西回了家。
到家时天已黑,看到担着东西回家的丁香,全家老小都很兴奋,邹龙颠着跑过来抱住丁香的腿,口中叫着:“妈,妈……”
夜深人静时,丁香偷偷把粮食打开给秋生看,秋生浮肿得变了形的脸庞的眼晴里射出惊喜的目光。
半夜三更,丁香!夫妇叫醒了孩子们。望着白花花的包子和金黄的油条孩子们个个欢喜得不得了,寒香还兴奋的叫了起来。
秋生忙喝道:“你再嚷嚷试试,等下哥哥老弟呷的时候你就只有在边上打望的份哒!”
当时唬得寒香不敢再吭气,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望着那些个包子油条啥的入了神。
丁香给每个孩子一人一个包子,油条给了秋生,剩下的还能呷个一二回。
秋生看丁香自己没有呷,便说:“丁香,你自个咋不呷呢?!”丁香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心中酸楚,口中应道:“我在外面天天呷这些都腻了,再说回来时我呷得饱饱的,不饿呢!”
呷完东西后,丁香对孩子们说:“你们不要同别个讲家里有包子么子呷的,谁讲出去了谁以后就冒得份哒!晓得吗?!”
孩子们懂事的点着头,个个回屋睡了。
丁香秋生上床刚睡下,丁香思虑了好一会后,推了推秋生说道:“哥哥嫂嫂他们也不容易,要供养妈妈,再加上丽妹几一张嘴。要不你去送四个包子给妈妈他们呷,他们也不容易!”
秋生一听,早一翻爬起来,回道:“要得的,我怕孩子多冒得呷的你不愿意呢!”
丁香也爬了起来,摸摸索索的从夹壁里藏好的粮食袋里取出四个包子,清了清只剩下五根油条了。丁香小心把剩下的油条拿了出来,用烧纸包好塞到床铺草角上平整了一下仔细藏好才放心。
当秋生夫妇半夜敲门叫醒夏生婆婆他们送上包子时,他们个个欢喜得不得了。
平时对丁香有些疏远的胡桂娥眼晴都湿润了,口中说道:“幺嫂,你屋里人口多,不要想着我们,给一个妈妈呷就行呢!”
丁香忙说道:“一屋人讲么子客气,有口呷的大家都呷一口,俗话讲多呷咸菜味,少呷多多味!”
丽华拿起包子张口就咬了起来,婆婆有些不悦的瞟了她一眼,丽华见状忙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好多年后,丽华嫁人后回娘家时还多次提起幼时饿死人的事时,幺婶几给她的那个香喷喷的包子。
剩下的那五根油条分二回才呷完,呷之前丁香先把油条撕成六份分均匀后才在半夜里叫醒孩子们偷偷呷,那些花生、红枣之类的粮食撑了好几月呢!
多年后邹龙还养成了一个毛病,到半夜一点多会准时醒来,他笑着说都是当年妈妈半夜里弄呷整出来的毛病!
其它人家就没那么乐观了,春生家孩子一大串四五个。春生夫妻又冒得丁香那点本事,偷偷搞口呷的还半夜三更二夫妻呷了,不敢叫醒孩子们。孩子们太多,也分不下去,只好大人呷了白天才有劲挣到十分工。
有一回显祖还半夜醒来拉尿时,偷看到春生夫妻偷呷的事。几十年后都一直耿耿于怀,说爹娘当年只顾他们大人,都不管他们兄妹死活。
会计易桂云还用职务之便偷了队上一小袋粮食藏进了他老母亲的棺材里,后来还是他亲侄子易涟云举报给夏生。
为这事易桂云丢了会计挨了批评,好在当时夏生不计恩怨强压了下来,没有上报大队才不了了之。当时感动得易桂云五尺男儿当场掉了泪,以至于第二年秋生病逝后他知恩图报力主给有福评了十分工,有贵评了个八分工。
这是后话。
一到半夜,队里大人小孩都偷偷摸黑跑到山上翻过的地里找遗漏的花生红薯什么的来呷——有些红薯花生还是人们白天干活时故意只拨了苗,只等晚上又偷偷来挖取。
甚至队上有些女人半夜爬起来,偷偷溜到生产队去地里掰几个老玉米回家。有时不小心弄出响动让守夜的男社员抓住了,脸面都不要,就在玉米地里同男社员弄上一回,拉起裤头抱着玉米回了家。
那年头,人饿昏了,脑回路还是挺灵光的,都变着法弄口呷的,饿急了讲道德廉耻是件奢侈的事。
四队还因为呷的弄出了人命。
四队的保管员清点仓库时发现仓里少了一袋花生,惊慌的他连忙报告了队长桂子正。
桂子正二十岁年纪,积极冲动,当日连夜召开社员开会查找偷取花生的社员。社员们一个个举报曾靠近仓库的人,排查来排查去只有桂重阳的老婆胡秀莲有重大嫌疑。当天中午时她一个人独自经过了仓库附近,与保管员声称的丢失时间相近,且没有人能证明她当时在做么子事。
桂子正十分兴奋,为他福尔摩斯的头脑洋洋得意,连夜叫来了陈支书共同审问胡秀莲。
胡秀莲根本没有偷取花生,但百口难辩无法自证清白。折腾到子夜时分,胡秀莲只是哭哭啼啼死也不承认偷了队里花生。陈支书见没有办法,便提议明天接着审今夜就算了。
陈子正一见扫了兴,他便窜通队里几个积极分子向支书提议,说胡秀莲死不承认悔过是抗拒总路线的行为,建议把她关进丢花生的仓库里关上一晚,让她好好反省。
陈支书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当桂子正他们打开仓库时发现胡秀莲已经解下了自己的裤带吊死在仓库顶上的挂钩上,没了裤带的裤子褪到了脚髁处。
桂重阳父子得讯后哭得悲天怆地,把胡秀莲取了下来弄回家早早安葬了,可怜的是胡秀莲最小的儿子刚刚一岁半呢。
后来胡秀莲弟弟改革开放后当上了村支书,他对姐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来四组处理纠纷时都有些情绪,与四组多数人家都不对付。
八十年代后偷取花生的一队桂青山抱养的侄子桂三娃,在一次酒后透露了是自己当年偷的花生。话传到桂重阳父子耳里他们十分愤怒,自此后与桂三娃家断了往来。
桂重阳自胡秀莲死后一直鳏居没有再娶,一个大男人即当爹又当娘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五个儿子养大成人,其中的艰幸无以言履!临终时他看了看五个儿子,指了指头下的枕头,说道:“崽呀,我死哒后你们翻开我枕头下的床单,下面有点东西你们一定记得不要烧了,要葬到我的棺材里放在我胸口上,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
当天夜里桂重阳逝世后儿子们依照老父亲遗言翻开枕头下的床单一看,下面整齐的叠着一件白色衬衣。大儿子当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年他娘穿过的衬衣,他哭着向弟弟们讲了这件衬衣的来历,弟弟们听了当场嚎啕大哭,哭声绕梁穿宇。
那年头,饿坏冤死的人像地上的蝼蚁一样,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