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侧则是薛虞芮与其侍女所住的一进小院,同样有门可互通往来,只是如今正紧闭着。
薛虞芮洗漱过后却并未立即入睡,反倒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嘴里反复念叨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然后将刚刚洗过还未完全晾干的长发用丝巾裹起,像捧起团飞散的柔顺海藻一般,以免睡觉时被压在身下。
然而二更天未至三点时,还未入睡的薛虞芮竟听见院内侧门有开门的声音,她立即坐了起来,有些忐忑不安地将目光投出闺房。
只见顾柯也只穿着深衣走入院里,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只是天色太暗,她看不真切。
“薛姑娘?”顾柯试探性地敲了敲她的房门,屋内没有回应。
“不会吧?这才二更天怎么就睡了。”
门外传来顾柯疑惑的声音,只穿着半襟胸襦正靠坐在门外墙边的薛虞芮一时之间纠结无比,不知道该不该应声开门放他进来。
如果不放顾柯进门似乎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毕竟自己全靠他帮忙才能脱籍贯。
即便是委身给他做妾也是当世道德下通行的做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谈了。
然而薛虞芮却不想被他看轻了自己,故两种矛盾的心情在胸中激烈地对峙起来,搅得她心绪不宁。
有些气苦地暗自埋怨起顾柯的急色——先前她就察觉顾柯对她的腰肢颇为留恋,久久不愿放开。
想来他答应为自己赎身时所言的聘为计薄担任私人女账房不过是为纳妾做掩护的说辞罢了。
薛虞芮如此想到
见顾柯不肯放弃地连连敲门,她不禁有些失望地在心中叹息一声:“你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等吗?”
随即起身开门,已然是做好了委身于顾柯的准备。
然而在开门后,喜出望外的顾柯却并没有往闺房里走的意思,反而是把藏在身后的一叠写上各类数字的纸张和一张契约书交于了薛虞芮。
并郑重其事地说:
“险些忘了正事,薛姑娘还请过目此契书,如若没有疑问,便签了吧。
这叠纸上是华亭县亭户的数量和官府最近10年每年上缴收购获得的官盐数目,以及一些未经整理的流水账薄。
劳烦姑娘按照其中一张范例上所写的样式进行分别处置,明日午后交个条陈与某……”
顾柯详细地解释了手中那厚厚一叠的纸张中有何玄机,却半点未提及男女之事,不由得让薛虞芮有些惭愧,又有些庆幸。
她心想:他终究还是尊重我的。
然而顾柯心中却想着:
时间紧迫,九月快到了,明日便要正式推行新法,这堆内务必须早点安排好,薛姑娘既有这般才能,不能不充分利用。
薛虞芮毫不犹豫地接过契书,看都不看便找出笔墨,伏在梳妆台前认真地写下几个娟秀的簪花小楷“薛虞芮”后便交于顾柯。
见他视若珍宝地贴身收好契书时,薛虞芮鸡蛋白似的脸上飞起阵阵红霞,显然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然后顾柯便取出象征薛虞芮人身依附于他的卖身契,随意地将之撕碎成屑扔进了火盆中。
然后就告辞离去,自始至终未能踏入薛虞芮闺阁一步。
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薛虞芮一时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但看到手中象征着顾柯无私信任(确信)的账薄,她又不再自怜,满心想用才华证明自己。
“哼,走着瞧。”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虞芮如释重负地傻笑了一会儿后又斗志满满地说,随即关上了房门,吹熄了蜡烛,别院内当即便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