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一个沈芙嘉就毁去了觅茶一半的前程,往后这些不安定的因子会不断增多,直到觅茶的心志彻底稳固之前,百里家都不会允许她再踏出大门半步。
百里的嫡系女孩儿,天赋越高,越像是金丝雀一般没有自由。
学生时代是觅茶前半生最自由的时光,一旦毕业,她将再也不是宓茶,而仅是百里觅茶。
家族这两个字,既是荣耀,也是枷锁,她将为自己享受过的一切资源付出同等的代价。
“高中毕业……”沈芙嘉怔怔起身,“茶、她…她不上大学了么……”
“她的等级已经达到了锦大毕业的标准,出来读书,只是为了让她接触外面世界,现在看来,她没有必要再继续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沈芙嘉问。
“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在百里家待了六年,觅茶的天资前所未有,或许时间会更长也不一定。”
百里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是可以与你一起在锦大毕业的,现在计划有变,我们不得不提前接她离开。这件事觅茶半个月前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小女儿不懂事,耽搁你了。”
一旁的女仆长走上前来,手中抱着一支长盒。
盒盖打开,在明亮的房间内,依旧隐约可见些许冰蓝『色』的光芒,这盒中必是一块极品的宝物。
百里夫人抬手,就见一把华美的宝剑从盒中徐徐浮起,落在了沈芙嘉面前。
“我听她说,你的剑坏了是么。”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沈芙嘉耳边的鬓发,温柔地凝视着她,“这怎么行,一名剑士怎么能没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剑。”
“这尊若霜是百里家奇珍阁里的宝物之一,对于冰系剑士来说,还算是趁手,算是觅茶任『性』的赔礼。”
剑出盒中,还未出鞘沈芙嘉就感受到了一股牵引着她的力,百里夫人说得不错,对于冰系剑士来说,这是一把上等的好剑。
“不。”可她后退了半步,没有多看一眼。
百里夫人凝神,“你不愿意?”
“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您为我修复肌体,帮助我升阶,我已经感激不尽。”沈芙嘉垂眸,“其实在您唤我之前,我就已经有所决定。”
少女抬起了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她的脖颈处平滑一片。
那条choker,在洗完澡之后,已被她亲自摘下了。
“今天是宓茶十八岁的生日,我不想在今天让她难过,但我已经约了她明天去外面吃饭,届时会说明一切。”
这一回,轮到百里夫人惊讶了。
“你真的想好了?”她问。
沈芙嘉弯腰,对着百里夫人鞠了一躬,“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您今天的用意我懂了,谢谢您让我看清我和她之间的差距。”
百里夫人敛眸,心里微微一叹。
沈芙嘉的话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如果不是父亲太过敌视冰系,她和觅茶的关系又太过特殊,她还真想将这个孩子收入百里门下。
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担当,倒也是难得。
“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百里夫人挥了挥手,将浮在半空的若霜推到了沈芙嘉面前,“收下吧,你需要它,一周之后,我会如约派人接你去雪山训练,并为你安排合适的老师。”
“不,多谢您的好意。”沈芙嘉摇头,她退到了房门口,拉开了书房的门。
临走之际,她脚步一顿,轻声道,“您并不欠我什么。”
反倒是她,将百里一族百般呵护的至宝毁坏了。
等书房门重新合上,林姨感慨一声,“她不像是在演戏,这个沈芙嘉,好像也没有报告上说得那么坏。”
“是啊,她今天的回答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百里夫人望着沈芙嘉离开的方向,“到底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有彻底走上偏路。”
“是个可造之材,如果留在您身边慢慢□□,或许能有所建树呢?”林姨上前,接过了百里夫人手中的法杖,“您也说了,她还是个孩子,没有坏到极致,对觅茶也是真心相待。”
“你还不懂么。”百里夫人苦笑了一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我和觅茶爸爸能接受她,老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记住,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孙女儿爱上了一个冰系的剑士。”
“我明白。”林姨躬身。
“但你方才的话有几分道理。”百里夫人思忖着转身,回到了书桌之后,“明天白天的时候,我给思燕去个电话,让她多多关照一下。”
“您是说郁校长?”林姨有些惊讶,夫人对这个女孩儿未免太照顾了一些,替她升阶、送出若霜不说,竟然还打算亲自帮她推荐老师,比她想象得要重视许多。
林姨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那个女孩出身低微,若是能有个适合的老师作为引路,她的弯路也能少一些。”
自虐式的训练方法,也亏她一个人琢磨得出来。
只可惜这样的『性』格,未免太偏激了。作为朋友可以接受,若是作为一生的伴侣,一旦有事,凭着小姐那纯善绵软的『性』格,太容易吃亏。
百里一族,可再也遭受不起第二个冰系剑士了。
……
第二天一早,几人用过早饭之后,便启程回家。
路上柳凌荫频频朝着宓茶投去复杂的视线,宓茶感觉到了,扭过头来,疑『惑』地眨眼,“怎么了凌荫,你有话想对我说么?”
“那个……”柳凌荫一噎,接着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那什么,以前的事,你没有介意吧?”
“以前的事?”宓茶还是不懂,“什么事?”
柳凌荫支吾一声,话在嘴巴里打转,含糊不清道,“就是卡啊草莓什么的……”她想起了曾经对宓茶的不屑一顾,现在羞愤地想要一头撞死在这两百万上。
“喔!”宓茶想起来了,“对了,我现在有钱了,可以请你吃饭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别别别,”柳凌荫摆手,“请你的就是请你的,我说过,用不着你还。”
“不要跟我客气,”宓茶抿着唇笑了,“我现在有好多钱,生日过年时,妈妈替我存着的红包都还给我了,我每年都记着账,到现在应该有了好多好多的零。”
“哦,那你还是请我吃顿饭吧。”柳凌荫面无表情地立即改口。
有钱人真烦!
车子开到了锦大附中旁,严煦和柳凌荫就此下车。
严煦抬眸,望了眼车子里的沈芙嘉,“你不下来么。”
“我和嘉嘉还要出去吃饭。”沈芙嘉还没有开口,宓茶便倾身抱住了她的胳膊,挥手跟她们道别,“白白,开学见。”
严煦和柳凌荫对视一眼,今天的宓茶有点奇怪。
从早上开始,她就表现得极其热情,车程两个小时,她一直牵着沈芙嘉的手,此时更是整个人都粘在了沈芙嘉的身侧,替她答话。
“嗯,你们先回去吧。”沈芙嘉冲两人笑了笑,“我和茶茶吃完饭再回家。”
“那好,”严煦点头,“注意休息,开学见。”
道别之后,车门关上,载着两名少女驶向了市中心的餐厅。
一路上,宓茶显得特别高兴,时不时哼着一些不知篇章的旋律。
她的声音软软的,从鼻子里哼出来之后,娇娇的,带着股甜。
沈芙嘉垂眸,自始至终,宓茶的右手都同她五指相扣着。
行驶不过二十分钟,车子停下。
面前的是一家僻静的日料店,开在巷子里,在繁华的市中心里成了一片难得的清静。
沈逸在出名之后常来这家餐厅,沈芙嘉带着宓茶下车,这里的花费并不低,远远超出了沈芙嘉的消费水平。
店内日式装潢,沈芙嘉跟着哥哥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地问服务员开了一间包厢。
宓茶好奇地左右看看,“嘉嘉,这里都没有什么人。”周五的中午,店里竟然只有两三个客人,和隔壁街上热热闹闹的餐馆截然不同。
“来这里的都是些明星网红,当然不多。”沈芙嘉笑了下,牵着宓茶的手,跟着服务员进入了包厢。
包厢的门是和式的推拉门,内里是榻榻米的地板,脱鞋之后,对面跪坐。
沈芙嘉落座之后,宓茶还站在门口脱鞋,她两只脚跟相互一踩,飞快地把鞋子撸了下来,径直走到了沈芙嘉身边坐下。
沈芙嘉一顿,指了指对面,“茶茶,那里才是你的座位。”
“没关系,”宓茶偏头,蹭了蹭沈芙嘉的侧脸,“我想和嘉嘉坐在一起。”
就如她们第一次出去约会,沈芙嘉那只手若有若无地搭在身侧,暗示宓茶靠近一样,宓茶记得,嘉嘉是喜欢她的。
店里开着暖气,宓茶脱下了漂亮的外套,在外套之内,她穿着一件肉粉『色』的单衣。
小圆领的开口,将肩膀拉得又圆又厚;袖子紧包,把她的胳膊勒得很紧,不止是胳膊,整件衣服都被宓茶的胸部撑开,腰间又没有收腰,松松垮垮地垂落,从侧面来看,显胖三十斤有余。
宓茶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土的衣服,和她外面的精致小洋装形成鲜明对比。
沈芙嘉心跳一滞。
她扭过了头,喉咙仿佛被人扼住,酸涩得无法呼吸。
“我好久没有吃过日料了,”宓茶恍然未觉,自顾自地把自己的外套放好,期待地摆弄面前的茶杯,“不过冬天我更喜欢吃火锅,热热的,嘉嘉我们下周去吃火锅吧。”
她拉着沈芙嘉的袖子,兴奋雀跃道,“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吃过火锅呢。”
沈芙嘉没有回答,她低着头,耳旁的发丝垂落,在她和宓茶之间薄薄地隔了一层纱。
室内一下子寂静无声。
半晌,她开口,轻声道,“宓茶。”
沈芙嘉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子,正视了身旁的女孩,她刚一抬头,忽地看见了宓茶眼中不同寻常的目光。
那双圆眼湿润着,定定地盯着她,黑眸之中全然是无法出口的乞求,像是一块褴褛的旧窗帘,风一扬起,破絮飘零,『露』出了空洞的内里。卑微入尘。
不要……
她拉着沈芙嘉袖子的手指慢慢蜷缩,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
求你了……再给她一点时间,一点就好,她会想出办法的……
嘉嘉,求你了,不要……
霎时间,沈芙嘉本已下定的决心轰然崩塌。
宓茶知道了,她一早有了察觉。
她表现的异常热情,试图挽留住爱侣;她穿得格外难看,试图贬低自己。
此时她望着沈芙嘉,盈着一眶泪,无声地求她——
不要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
不要又一次地推开她。
沈芙嘉闭了闭眼,再睁眸时,将一切动容悉数掩藏,只剩下暗沉的冷静。
她抬手,覆在了宓茶的手上。
那只修长的手一点一点地拂下了宓茶的手,和她撇清了瓜葛。
她道,“宓茶,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