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煦微骇,陆酉纹显然没有出全力,连五成力都没有发出。
他没有用武器,也没有用狂战士的狂化,闲庭散步一般,随意地就将阿萨贝尔揍得鼻青脸肿。
他的力量到底达到了什么恐怖的程度,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陆酉纹上前,刚走了半步,一道弩.箭便从侧翼飒飒而来,被他双指夹住。
他扭头去看陆鸳,刚对上女儿的眼睛就见两点红芒亮起。
[诅咒:停顿]
八级的陆鸳对上三级的能力者,在精神力量上当然大不如他,想要控制住陆酉纹那是痴人说梦。
但不妨碍她在陆酉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拖上一两秒。
弩.箭抬起,扣动扳机。
第二枚弩.箭被陆鸳注入了能力,速度力量加倍,迅猛地朝着陆酉纹『射』去。
待陆酉纹从诅咒中回神时,箭尖已至面前,阿萨贝尔趁着这一秒的功夫,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它奔至陆酉纹的身后,锁住了他的上身,抬起了他的身体,令他脚不着地无处发力,使男人的右胸对准了箭矢。
“有点长进。”被锁在半空的陆酉纹沉沉开腔,从语气上听不出是一个父亲在赞扬女儿,事实上,两人的相处模式都不太像是父女,更像是冷酷的父亲在面对一个叛逆期的儿子,硬碰硬。
话语刚落,箭尖已然贴上了皮肤。就在这刹那之间,陆酉纹低喝一声,自他周遭骤然『荡』开一圈强悍的气浪,瞬间将箭矢『荡』开。
那枚被陆鸳注入能力的弩.箭顿时失了力道,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与此同时,男人开始发力,他浑身的肌肉逐渐爆起,那件单衣之下的身体孔武有力,一条条肌线清晰可见。
两侧肩肘向内一收,强硬地带动了阿萨贝尔挟制他的双臂。陆酉纹右手成爪,一把抓住了锁住自己左臂的亡灵胳膊,随后一扯、一带,竟在半空中凭借强悍的核心力量完成了一次过肩摔。
巨大的亡灵又被他砸入地上,发出一声哀嚎。
陆鸳眸『色』微凝,疾声唤道,“严煦!”
严煦心领神会,法杖一杵草地,恍然间,瀑布飞漱,一丈半的高压水屏挡在了阿萨贝尔和陆酉纹之间。
这像是一道擀平了的水龙盾,水屏长、高皆是一丈半,宽二十公分,因高速的流速,使得水『色』成瀑布般的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后方的亡灵。
阿萨贝尔甩了甩被砸晕的头,陆鸳嘴唇动了动,它在起身的过程中,听到了巫师特有的冥语,得到了下步行动的指示。
水屏不止是一道,接二连三的水屏在陆酉纹附近竖起,统共六扇,挡住了陆酉纹的全部视野。
陆酉纹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排布的六扇水屏,这些水屏呈六角形排布,严丝合缝地将他彻底锁在了中央。
有点意思。
男人眯了眯眼,有些摆阵的意味了。
水屏的高度足以遮蔽阿萨贝尔,它不如水龙盾来得固若金汤,因其本身的作用也并非是防御,严煦更没有靠着几扇水屏困住一名三级狂战士的打算。
陆酉纹一拳打在了面前的水屏上,正要破开这道水屏,倏地,身后传来了厉风。
他猛地回身,来不及细看,率先抬手格挡。
等一阵强烈的冲击之后,他这才发现,身后的一扇水屏在他没有察觉时悄然地落下,阿萨贝尔正是从那里突袭进来。
刚接下了亡灵的重锤,自陆酉纹的身后,另一扇水屏又落了下去,三支弩.箭就此对着男人后心『射』来,甫一『射』完,水屏立即合上,又一次严丝合缝地关闭起来。
水屏不止遮蔽了视野,高速冲击的水流同样掩盖了脚步声、『射』击声,甚至连杀气都被空中浓郁的水汽所影响,陆酉纹余光一瞥,大致明白了这阵法的用处所在。
这便是陆鸳提出的设想。
靠着严煦的这六道水屏,她们可以将敌人关进密闭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视觉、听觉、嗅觉皆会大打折扣。
外面的人站在任何一道水屏前都可以向里面攻击,而里面的人却不知道攻击将从哪里袭来,这将成为一间得天独厚的杀戮密室。
六扇水屏,全国大赛的六人的队伍,陆鸳已然开始设计六人的团技。她习惯未雨绸缪,不是提前准备,而是超前准备。
可惜了。
陆酉纹眸中闪过一丝暗芒,阿萨贝尔的力量低他太多,严煦和他的等级差距也过大,这阵法他轻易就能破解。
他双手拽住了亡灵,狂战士硬生生地将它当做盾牌挡在了自己身前,三支弩.箭无一例外地『射』中了阿萨贝尔,它痛呼一声,嘶吼着剧烈挣扎,就着这个疯狂扭动的力气,陆酉纹将它一把朝面前的水屏掷去。
水屏毕竟不是水龙盾,防御力较差,阿萨贝尔笨重地倒地,直接压垮了一扇屏障。
六角阵一面被破,则六面皆破。
陆酉纹松了松手腕,不咸不淡地开口,“要结束了么。”
陆鸳对上了他的眼睛,父女俩一样的面无表情,“早得很。”
她身后的严煦并不惊慌,法杖湛蓝,剩余的五道水屏倏地交织与男人头顶,改面为柱,轰轰的水柱正对着天灵盖刺下。
陆酉纹眉梢一挑,不愧是最灵动的水系,竟然还有变形。
如今唯一的逃生出口只剩下了阿萨贝尔压出的缺口,他踩着亡灵突破重围,在他离开后,尖锐的水柱刺入草地,顿时将草坪击出一个半米的深坑,威力骇人。
这恐怕是严煦有史以来最锐利的一次攻击。
陆酉纹从阿萨贝尔的背上踩过,刚一离开,正对着他的陆鸳法杖一亮,又是一面召唤阵在身前浮出。
燃着冥火的乌赫对上了陆酉纹,森白的长臂一『荡』,若是没有上面附着的冥火,陆酉纹还能招架,但他还没有强悍到水火不侵的境界。
他不得不后退,后退了半步,被他踩过的阿萨贝尔已回过神来,趴在地上,双手抓住了陆酉纹的脚腕。
上方是乌赫,下方被阿萨贝尔死死抱住,左侧是握着弩.箭的陆鸳,右侧的严煦收了水屏,将其悉数转化为水箭朝着陆酉纹袭去。
四面八方被截断,毫无生路。
他收了力,握拳的手缓缓松开。“你们赢了。”
他答应女儿训练时只用三成力,若他只是个七级的狂战士,被如此夹击,即使使用了二阶狂化也只能抵挡两处、至多三处的攻击,四击齐发,至少会被其中一处伤到。
当然,对于三级的陆酉纹来说,这完全是放水放到海的结果。
两个女孩都没有穿防护服,若是用能力将亡灵和武器震开,这两个孩子便会口吐鲜血,伤及肺腑。
陆鸳盯着他,“我赢了?”
陆酉纹淡淡一瞥,“你赢了。”
“你输了?”
陆酉纹不开腔了。
他一脚踹开阿萨贝尔,像是跺了跺鞋子上的草屑,漫不经心,轻而易举。
陆鸳的视线凝聚在了这个动作上,“看来你是不服气。”
她上前几步,帮阿萨贝尔拔掉了身上的三支弩.箭,接着仰头看向男人,“再来?”
陆酉纹扭了扭脖子,低哑地回应,“再来。”
严煦在一旁看得发愣,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和父亲这么说话的。
不等她觉得不妥,陆鸳已经摆好了架势,将弩.箭收回,“那就再来。”
……
剩下的两个小时里,直到严煦的能力耗尽、陆鸳的召唤阵到了极限,这场训练才算是结束。
两个女孩坐着喘气,陆酉纹站在被砸得凹凸不平的草地上,拉了拉袖子,气息丝毫不变,和来时一般无二,这两个小时对他来说还不如常人饭后散步来得累。
陪练的工作结束,他准备回去。
“场地的修理费谁出。”陆鸳坐在地上仰头问他。
“当然是你。”陆酉纹留给她一个壮实的后背,按下防护层的开关,走出了场地。
临走之前,他回眸看了眼严煦。
男人的眸『色』有些深意,他打量了两眼严煦后,对着陆鸳道,“你的朋友?”
“不然呢。”陆鸳累得够呛,呼吸有些急促,“难不成是你的?”
陆酉纹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很好。”说着便离开了训练场。
等陆酉纹离开,严煦还是没有明白那一眼的意思,她去问陆鸳,陆鸳抬起汗淋淋的手,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喜欢你的意思。”
严煦受教地点了点头,“陆教授果然和常人不同。”
她以为那眼神是“离我女儿远点”的不喜。
“别叫陆教授了。”
“什么?”陆鸳这声说得低,严煦没有听清。
“别叫陆教授了。”陆鸳放下了手,她看向了严煦,逆着阳光,她的瞳孔中没有暖意,“他早就不是教授了。”
严煦瞌了瞌眼眸,汗水顺着眼睫落了下来。“你又想捉弄我?”她上过一次当了,分辨不出陆鸳真正的心情。
“没。”陆鸳双手撑着地,她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向远方,远方对面的训练场上,两名轻剑士正在训练。
剑光灼灼,耀眼『逼』人,恍然望去,如梦似幻。
“严煦,”她忽然开口,“你家里还好么。”
严煦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姑且回答了她的问题,“还算是不错,事情都解决了。”
“既然都解决了,就别入伍了,和我一起去研究中心吧。”
这句话让严煦有些意外,她不解地望向陆鸳,“为什么?”能力者入伍的补贴非常丰厚,即使家里的贷款已经还清了,她也乐意去拿到这笔钱。
“一旦入伍,十年之内,有战必回。”陆鸳回头,晚风拂着她『乱』糟糟的头发,使得这一刻的陆鸳在夕阳下显出了两分孤寂。
严煦一怔,孤寂,陆鸳也会孤寂?
“严煦,何必去拿你的『性』命和人身自由去保护那些你根本不认识的普通人。”少女定定地望着她,这一次,认真无比,“这不值得,你还有爱你的家人。”
为了一群普通人出生入死,真是最愚蠢的牺牲。
她的父亲,一名三级中阶的狂战士,只为了能多和妈妈待在一起,于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高官厚禄,龟缩在一间普通的大学里。
他是如此的爱着妈妈,为了她,舍弃了能力者的身份。
八年前,陆鸳父母所就职的大学里闯入了一名走火入魔的能力者。
发了疯的重剑士毫无理智,见人就砍,她爸爸挺身而出,本该是个英雄,却因为下手重了些,一不小心伤了那人的『性』命而被判决防卫过当。
陆鸳的妈妈就在陆酉纹的身后看着,她并不高兴她的丈夫保护了学生,她眼中只能看见丈夫杀人时的狠辣。
她害怕极了,在陆酉纹被判决下狱、没收武器的那天,她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禹国。
那时的陆鸳还没有觉醒能力,可妈妈认定她身上留着残暴者的血脉,于是将十岁的女儿一并丢弃,像是在扔垃圾。
“你为那些人出生入死,可她们看见的,只是你的残暴。”陆鸳侧身,她离严煦近了些,与她四目相对,“她们根本不会感激你的守护。世界不同,你该和我、和你的同类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