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咀嚼着口中最后一片叶子,那酸涩的味道铺满整个口腔,填满了牙齿间的所有缝隙。
哪来的回甘,分明只剩下草木的涩味。
瞌了瞌眸,待叶子下咽后,她拿着剑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柳凌荫仰头看她。
沈芙嘉没有回头,快步走向了擂台,“打猎去。”
何乾听到了着个形容词,心中嘿嘿笑了两声,校长说得不错,果然是个记仇的小心眼。
睡袋里的宓茶饿得眼前有点发晕,她的胃里像是一锅煮沸的硫酸,咕噜噜地灼烧着内壁。
两天没有洗澡,身上又黏黏糊糊的难受,此时束在保温能力极佳的睡袋里,就像是夏天跑完步后躺进了厚实的棉被之中,左右难过得很,根本无法入睡。
有严煦在,并不是缺那一捧洗脸水,而是因为她们没法满足所有人的供水,所以也就做不到当着干渴的人的面洗脸。
听到外面传来沈芙嘉的那句“打猎”,她直觉不好,连忙拉开拉链从睡袋里探出脑袋。
沈芙嘉毫不停顿地跨上了白线。
她明白,她其实不该站出来的,自己的身份颇为尴尬,最早害得所有人被扣分的那场挑战就是由她发起的,现在这个节点上她站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这种毁人缘的做法向来不符合沈芙嘉的『性』格。
本以来其他人经过这次打击会迟疑很久才应战,不想很快就有一抹人影从侧翼窜出,立在了沈芙嘉跟前。
是童泠泠。
在507的阵地中,方琴正倚在睡袋旁边,所有人的脸『色』都被寒风刮得发白,唯独方琴的面『色』显『露』着『潮』红的『色』泽。
这颜『色』很不对劲。
“你下去。”沈芙嘉没有看到,亦或许她其实早就看到了。
她皱着眉对着童泠泠疾声低语,“你我之间只会相互损耗能力,划不来。”
“方琴病了。”童泠泠紧紧盯着她,右手胳膊上鼓起了肌线,将战斧横至身前,“她需要食物。”
这个姿势,非战不可。
宓茶闻言一惊,立即朝着508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方琴的呼吸极不寻常。
“言老师!”宓茶本能地朝着言老师求助,方琴病了,她应该接受治疗。
言老师眉宇之间带着点忧虑,她比宓茶更早地发现了方琴的异样。
饥饿了整整一天,方琴的免疫力大幅度下降,加之水土不服、气候严寒,她很快开始发烧。
但是规则之中,她并不能干涉学生的竞争,这对其他学生来说不公平。
更何况,在这个群体里不是没有牧师。
极端环境下,考验的是每一个学生、每一个职业的本能反应。
宓茶见言老犹豫不决,于是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她爬出了睡袋,自己带着法杖去了方琴身边。
近距离下才发现,方琴的脸『色』红得吓人,口鼻的气息又沉又重,隔着一尺都能轻易感受到她的呼吸高于常人。同组的黄希琳正试图将瓶子里最后一点水喂到方琴的口中。
宓茶伸手『摸』了『摸』方琴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她全身瑟缩了一下。
“她病了多久了?”她问黄希琳。
黄希琳悲伤地摇了摇头,“她撑着没说,半个小时前才忽然昏睡过去。”她将水递给了宓茶,让专业的牧师来『操』作。
“等照顾好方琴,我准备走了。”她冲着宓茶『露』出个哭似的笑,“这根本不是在比赛。”
她不认同这样的训练方法,短短两天时间,她们的肌肉就开始流失,这对攻科生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懦弱也好,失败者也罢,她要退出这片磨损她肌体的地狱。
这不是上个世纪,就算是打仗军人也要发口粮,她受不了这样的毫无意义的折磨。
宓茶接过了水,她推了推方琴,小声地把她唤醒,“方琴、方琴……”
在一迭声的呼唤之中,方琴终于半掀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宓茶一眼,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怎么了……”声音沙哑无力。
这一天别说是进食,就是水也是一瓶拆成了三个人分,光是方琴早上跑步时出的汗都比她喝到的水要多。
见她这幅难受的模样,宓茶鼻尖一酸,跪坐在了她身边,“方琴,你退出吧。”
她可以为方琴治愈,可是那时治标不治本的疗法,如果后续没有即使进食补水,方琴第二次病倒不过是时间问题。
方琴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溢出一声黄沙般干哑的回应,“……谢谢你。”
她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
“不行,你不能再继续了!”宓茶的法杖上亮起了银光。
治愈的光芒投入近方琴的身体后,她脸上的『潮』红稍稍褪去了些许,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稍一回神,方琴立刻抬手按住了宓茶的法杖。
没有进食补充能量,她们法科生的能力恢复速率也会急剧下降,宓茶一个人要为整个408增幅、恢复,七级的能力再多,也不能这样白白送给竞争对手。
她按着法杖时,目光透过宓茶身后,瞥见了站在沈芙嘉面前的童泠泠。
那张本来平静的脸怔了一瞬,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沉地长叹。
下一秒,方琴闭了闭眼,撑着自己的身体使劲站了起来,走向了擂台。
“方琴?”宓茶不解地唤了她一声,“你去哪?”
沈芙嘉和童泠泠看着她走近,娇小的少女步履褴褛,绵软无力。
她走到童泠泠的身边,童泠泠上前几步扶住了她,“你去休息,我打一对一。”她一个人也可以,不需要方琴拖着病体和她组队。
方琴没有说话,她推了童泠泠一把,童泠泠不明白方琴是什么意思,但姑且顺着她的力道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了白线之内。
此时,沈芙嘉的脚尖还站在白线外,方琴先她一步和童泠泠跨进了擂台。
“老师。”方琴扭头,她一说话就喘息不止,这喘息是因为饥饿,也是因为发烧。
她呼出来的气息高于室外温度太多,在嘴前成了一团团的白雾,又随之被空气冷却。
她喘了两声后,停顿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提起了一口完整气,对着何乾道,“我报名…和童泠泠进行一对一的个人战,现在开始。”
“等等,方琴,”童泠泠懵了,瞳孔震惊地微缩,“你做什么?”她宁愿和王景煊耗上,也不会和方琴为敌。
“可以。”何乾扬声,回复了方琴。
听到了这声命令,方琴立即伸出了双手推了童泠泠一把,她把童泠泠推得上身晃了晃,自己则踉跄着跌出了白线外。
这名巫师连法杖都没有拿出来,站在线外冲着童泠泠咧了咧嘴,『露』出了高三一班有史以来看见的方琴的第一个笑容,柔软得让人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一直躲在兜帽下的女孩并不阴冷,她十足的温暖可爱。
“我输了,”她说,迈回了白线内,“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