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从哪个维度来分析,她们胜利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姬凌玉留在百里谷内用了晚饭,当夜,她的留宿房间被安排在了沈芙嘉隔壁。
吃完饭后,姬凌玉找到了宓茶,与她单独进行了一场谈话。
怕沈芙嘉误会,宓茶没有走远,她就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与姬凌玉聊。
她先是歉意地朝姬凌玉道歉,“对不起呀小玉,让你大老远白跑了一趟,首都的训练紧张吧?”
“没事。”姬凌玉捧起面前的茶杯,热茶在凉夜里散发着丝丝白雾。这个夜格外静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朝着身旁的宓茶看去。
“你瘦了好多。”
宓茶揪了揪耳旁的垂发,“我也觉得。”
几声客气又生疏的寒暄,在此之后,气氛陷入了冷寂。
姬凌玉半瞌下眼睑,“你……”她停顿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可在夜『色』的保护下,终究还是没有按耐住心绪,将自己一直无法宣之于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过首都。”
除了过年时能和父亲来一次百里家以外,姬凌玉的日程被训练、社交和学习挤满,根本没有时间去h市找宓茶。
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她盼望着宓茶能来找她,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只是隔着校门见一面也好,可这么多年,宓茶从未来首都看过她。
这问题让宓茶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低头,双手撑在石凳的两旁,低低道,“抱歉,小玉。”
她没有脸回首都,更没有脸去姬凌玉。
她抛下她一个人逃走了,背信弃义,丢盔弃甲,狼狈懦弱。
“原来如此……”姬凌玉听罢,抬手遮住了双眼,“所以直到父亲选为总统你离开,是我束缚了你,对么。”
宓茶一愣,她没想到姬凌玉会从反方向来思考。
“我想也是。你从二年级开始就过得不太开心,却一直等到初中才转校,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姬凌玉深吸了口气,自嘲般地一笑,“百里,谢谢你。”
宓茶摇头,“我喜欢小玉,在首都的那段时间里,每当我低落难过的时候,只要看着优秀又坚强的你,我就觉得我还能继续努力。”
姬凌玉呼吸一颤,说话突然结巴了起来,“不…我是……如果没有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我可能中途就转学了。”
“小玉就算转学了,一定也会成为别的学校的焦点。”宓茶托着腮,倾身看着她,“金在哪里都会发光。我现在还记得,小玉骑马的姿势有多帅!”
耳尖奇异地发烫,姬凌玉低下头,膝盖紧紧地并在了一起。
“那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给小马梳的鞭子也好看。”
宓茶叹了口气,“是啊,所有同学们都会骑,只有我不敢,只好一旁给小马扎辫。”
姬凌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补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百里你有艺术天赋。”
“是吗,但是我的音乐、美术成绩也总是垫底。”
姬凌玉一噎,一时间,她竟想不出宓茶有哪门课的成绩是a。
眼见气氛又尴尬了起来,宓茶啊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还没有恭喜你获得区冠军。我听说了,首都的战绩非常优异,恭喜你呀。”
说到比赛,姬凌玉表情一变。
她双手放在了膝上,郑重地望向了宓茶,“百里,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被你拒绝后,又来了这里么。”
宓茶一愣,她不知道。
姬凌玉眼眸微移,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有人在捕风捉影。”
“什么?”宓茶没懂她的意思。
“从省赛开始,政界内部忽然起了总统和百里一族不和的传闻,”姬凌玉搭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怒道,“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十年前,如果没有百里的援助,禹国现在恐怕还和尧国一般,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父亲自从政开始,便对百里一族十分亲近,当选总统后,又以国宾之礼对待百里所有的嫡系弟。禹国与百里是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这点毋庸置疑。”
“然而……”姬凌玉双眉紧皱,“现在一小人却在私底下传播这样的不实消息,欲意破坏禹国与百里之间的关系,实在是险恶之至!”
宓茶微愕,她想起来姬凌玉对妖魁说的那番话,原来那段话不只是为了回答妖魁的问题,更也是她在代表总统说给『奶』『奶』听。
姬凌玉抬眸望向宓茶,“区域赛只是小打小闹,关注度不高,但首都的比赛大为不同。你我的身份特殊,如果在场上针锋相对,一定会被拿去做文章。”
“所以你赶在首都赛开始之前,要爷爷给我转校?”
“没错。”姬凌玉点头,“如果我们一起出现在同一支队伍里,合作默契、表现亲昵,想来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宓茶恍然大悟,“小玉,你好聪明!”
“但是……”姬凌玉抿唇,眉宇间『露』出了几分不确定的忧虑,“现在看来,是不是我们和『奶』『奶』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误会?”
“嗯?”宓茶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意会错了,但『奶』『奶』今天似乎是在有意促成你们向首都队开战。”姬凌玉看向了宓茶,试探道,“是有人说了什么,让『奶』『奶』不高兴了么?”
“没有,怎么会!”宓茶立刻否定,“一码归一码,『奶』『奶』只是想看看嘉嘉的领导能力,没有你想的那么…”
她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的确,这件事里有一不对劲之处。
爷爷说,是姬凌玉给他打了电话,想要邀请自己去首都队。
可爷爷并没有给姬凌玉一个准确的答复,只让她来一趟百里谷,当面说清楚。
什么话是不能电话里说的,非要让姬凌玉亲自来一趟?
退一步讲,起码也该问问她的意思,再邀请姬凌玉来谷里,为什么爷爷会这样没头没尾地把姬凌玉叫过来?
今天这场谈话回想起来,也有古怪之处。
首先是几位长老陆续登场,要求宓茶退赛;
没有一个人帮宓茶说话,沈芙嘉于是站了出来,替她求情;
在沈芙嘉求情之后,爷爷立刻出现,马上允许宓茶继续参赛,随后话头却突然一转,指向了沈芙嘉,将比赛的事情抛至一边;
在此之后,沈芙嘉询问的明明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宓茶”,谷岳铭一边说“没有人能配得上”,一边却将姬凌玉拉了出来,这样的做法前后矛盾;
毫不知情的姬凌玉进入前厅后,按照谷岳铭的要求,讲明自己的来意;
再后来…再后来……
宓茶疑『惑』地眨了眨眼,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e408和首都队要一决雌雄”?
谷岳铭和百里鹤卿在这场环环相扣的谈话之中,扮演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对拆散鸳鸯的蛮横家长。
如果仅仅是为了让嘉嘉离开她,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需要请三位长老过来,更不应该让姬凌玉一个外人参与进他们的家务事。
宓茶不禁狐疑了起来,难道真如姬凌玉所说,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有着她们所不知道的暗流涌动?
“会不会是去年防护服改革的问题。”宓茶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点,“我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想的,但妈妈去年好像提过两次这件事情。”
姬凌玉放下茶杯,“是么……我也认为是这件事的缘故。”她深深蹙眉,“但是现代技术日新月异,防具早晚是要改革的,不能永远止步于一个版本。”
宓茶也这么想。
“这一届的一举动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姬凌玉颇有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是大幅提高了实战演练在比赛中的比例、一会儿是针对牧师改革了防护服、一会儿又是在总统亲临的全国大赛中强制牧师参赛,这也不难让人觉得,是禹国是在提防百里一族、想要培养属于自己的牧师。”
“但父亲的本意是为了让国家得到更好的发展,上令下达时,总会造成一误会,如果冒犯到了百里一族,那绝不是他的本意。”姬凌玉面朝向宓茶,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那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让人惊艳。
她深深地凝望着宓茶,金『色』瞳孔里只留下宓茶的身影,“或许只是我想多了。但不管如何,至少我和我父亲一直感激着百里一族为禹国所做的一切,你们是这个国家的恩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月夜之下,姬凌玉的眼神格外深邃,像是两颗金『色』的琥珀,在深处裹藏着别的什么,期待被人发掘。
一羞于明言的情绪被她藏在眼中,片刻,宓茶读懂了被官方说辞所掩盖的话语。
“嗯。”她冲着姬凌玉甜甜一笑,“不管怎么样,我和小玉永远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