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别墅前。
童泠泠抱着昏死的童芝雅跟着闻校长进入宅内,下车时,闻校长将手伸向了童芝雅,欲将她抱起,被童泠泠挡住。
她自己能行。
救下童氏母女的,正是在首都就职的闻天泽,闻校长。
闻校长也不强求,进入门内,唤来了牧师替两人治疗。
期间,童泠泠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紧紧地将童芝雅抱在怀里。
这座别墅里没有别人,司机待在了门外,只有一名牧师在为两人疗伤,除此之外,连个打扫的保洁都没有。
见她如此紧张,闻校长倒了两杯温水放到她们母女面前。
童泠泠眸光迅速从他伸来的手上扫过,上身本能地向后倾退,当闻校长收手时,她的目光又盯向了闻校长的双眼。
牧师取出童泠泠腹中的子弹,她的伤口渐渐愈合,童芝雅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嗯……”一声嘤咛,她悠悠转醒。
当陌生的天花板出现在眼前时,童芝雅的身体一阵轻颤。
“妈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童芝雅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她抓住了童泠泠的手,随后缓缓朝着身侧看去。
落入眼帘的是一套灰黑色的沙发,以及沙发上端坐的男人。
陌生的男性让童芝雅顿时清醒,她从童泠泠怀中坐了起来。
那男人的气质神态温和有礼,可他却让童芝雅感受到了危险。
这是个强大的能力者。
“夫人,你感觉还好么。”闻校长回望着她,关切地询问。
童芝雅点了点头,握紧了童泠泠的手。她的目光虽然不像童泠泠那样锐利,可也包含着戒备。
“是么,那就好。”闻校长抬手,对着旁边的牧师道,“今天辛苦您了。”
对方冲着闻校长低头致意,收拾好东西后,离开了房子。
当这座屋子里只剩下三人时,闻校长冲着童芝雅一笑,“夫人,忘了向您自我介绍。我是童泠泠高中的校长,闻天泽。”
童芝雅一怔,脑中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是您救了我们?”
闻校长弯眸,和善地默认了。
童泠泠点了点头,替他佐证,“嗯,是他救了我们。”
童芝雅垂眸,挽起了自己散乱的头发,漠然地低语,“谢谢您……可您真不该这么做,这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闻校长目光落在了女人那只仅剩下三根手指的手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童泠泠顿时往童芝雅身前偏去,眸中露出了警惕的凶光。
“抱歉,失礼了。”闻校长立刻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童芝雅摇了摇头,拍拍童泠泠的手,让她不要这么敌视。对方毕竟救了她们,还是她从前的老师,目前来看,他并没有恶意。
“只是我不明白,”她喘息着开口,声音显得虚弱又疲惫,“您为到底为什么要救我们。”
闻校长看了童泠泠一眼,童泠泠对他并不亲近,显然不会相信他是出于“对学生的关爱”或是“好意”这种原因。
“夫人,我也不瞒着您,”既然讨不了好,闻校长便也不再打感情牌,压低了声音直言道,“总统知道了袁家的事,正在派人调查取证。”
他微微叹息一声,“让你们受苦了。”
“总统……”童芝雅低语了两声,听到这个消息,她和童泠泠脸上都没有露出冤者昭雪的喜色,依旧淡漠疲倦。
“总统是好的,”半晌,童芝雅只道了这么一句,她笑了笑,笑容寡淡,看不见半分颜色,“可惜,我们泠泠没办法为国效忠了。”
进入锦大后,童泠泠在军人政审时被刷了下来,她有太多材料没法补齐,于是转入了普通的能力者分院,此生无法参军。
“为国争光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参军一条路。”闻校长宽慰道,“譬如现在,您和泠泠就有一个报国的大好机会。”
童芝雅抬眸,望向他。
闻校长倾身,靠近了两人,低声道,“二位愿意随我去见总统,作为扳倒袁氏的证人么?”
童泠泠瞳孔一缩,刚要说话,就被童芝雅按住了。
“如果我们作证,总统就会立刻扫除袁氏么?”她问。
闻校长一笑,正要说话,女人忽然盯住了她。
那张惨白削瘦的脸上,一对黑眸里紧紧盯着他不放,她哀求地说,“老师,请您一定告诉我真话。”
喉间要出口的话语一顿,片刻,他劝慰道,“早晚会的。”
童芝雅倏地笑了,这份笑容里不含讽刺、不含悲苦,反而满是释然。
“抱歉,闻先生。”她缓缓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您有什么顾虑么?”闻校长进一步劝说,“我知道两位在袁家受尽了折磨,如今正是清扫邪恶的最好时机。只要你们愿意协助,不仅自己能够得到补偿、让恶人得到报应,还能拯救许多无辜的生命。”
他看向了一旁的童泠泠,“如果于社会安定有巨大贡献,军部也不是不可以特别考虑。我会想办法给泠泠安排上军籍,让她进入军队、甚至亲卫队。您的安全我们也一定保障,绝不会再让你们母女受到任何伤害。”
童泠泠抬眸,望向童芝雅,双手成拳,胸口不住地起伏。
她恨袁家恨了一辈子,如果有机会铲除这个邪巢、让那个女人受到制裁,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可童芝雅还是摇头,“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校长恳求道,“您再考虑考虑。”
童芝雅冲他疲倦地微笑,“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闻校长黑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右手不着痕迹地抬起,几缕能力游走与指尖。
这是他的任务,军人就该以任务为天。
然而,他指尖上的能力久久凝聚不起,散成一片。
他看见了童泠泠身上的血迹、看见她那双蒙上雾霭的眼睛。
「让我当个替补也可以!」
「求你…只要能够去首都、只要能够上场……求你了……」
六年前,那个拽着他衣袖,苦苦哀求他的女孩和此时的童泠泠重叠。
闻校长深深叹了口气,指尖的气流彻底散了。
“好吧,我理解二位。”
终究是他曾经的学生,终究是他当年对她太过严苛,欠了她们母女一回。
童芝雅一愣,没有想到男人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她。
闻校长起身,走向了远处的保险柜。他输入密码,从中取出了一支钢笔形状的储物器,回到了两人面前。
那支储物器被推到她们面前。
“这是什么?”
“这里是一百五十万。”
见两人面露惊愕,闻校长笑着解释道,“不要误会,这是您当年放在我这里的钱,如今物归原主。”
“我?”童芝雅迟疑道,“我什么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她想了起来,在童泠泠去观看全国大赛的时候,她拜托了斐良找到童泠泠的校长,花了九十万,将她档案上的改造病历抹除,以免被袁家发现。
“这些年我拿它做了点投资,凑足了一百五。”闻校长抬手,从储物器内取出了三只保险箱,示意童芝雅可以打开察看。
“您执意要走,我一个人没有能力保证你们后续的安危,袁氏随时会到,我必须立刻将你们送出禹国。你们母女二人往后不容易,这些钱您拿回去,接下来各处都用得到。
六年前,闻校长只是个地方部队的普通军官,他对袁氏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在斐良找到他、给他这笔钱时,闻校长从他的话中隐约察觉出了一些信息。
这笔钱来得蹊跷,他开始怀疑童泠泠背后的隐情,于是答应了斐良删除病例,并痛快地收下了钱,替童泠泠留着。
直到被钟将军调入首都、接近了高层核心后,闻校长才彻底了解了这桩骇人听闻的代孕案。
总统秘密派遣闻校长调查此案,半年来,闻校长密切注视着袁氏的情况,当线人回报说袁家的后山出现枪响时,他立刻带人赶到,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濒死的童氏母女。
他本想带着她们找总统复命,即便两人不愿意,他也可以将她们强制带走。
可当年自己把童泠泠从校队除名,必然导致童芝雅和童泠泠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他对童泠泠有两分歉疚,无奈之下,还是选择放了她们。
他快要有孩子了,就当是替妻儿积德行善。
只不过,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绝无法和袁氏对抗,童氏母女如果不接受政府的保护,只有死路一条,继续留在这里还会连累到他,闻校长只能将她们送走,走得越远越好。
这不仅是让她们为了躲避袁氏,更也是为了不让总统知道,自己竟将两个如此重要的证据放跑了。
母女二人愣怔地望着闻校长,闻校长起身,抬腕看了眼手表,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动身。”
“等等!”
一声干涩清冷的女声叫住了他,童泠泠出口后扭头,和妈妈对视。
在她的目光下,童芝雅沉默良久,半晌,她妥协地点了点头,仰头看向闻校长,“抱歉……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们尽量回答您,可是去首都实在是……不方便。”
闻校长脚步一顿,继而眉眼皆舒,“这再好不过,感谢您的配合。”
他重新坐了回去,开始询问一些问题。
童芝雅和童泠泠感念他的恩,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知道的全部告诉了闻校长。
记录完所有信息后,已过凌晨,母女二人尤其是童芝雅,在经过一天的奔波后,面色憔悴难看。
她实在是瘦弱得可怜,袖子里只剩下一张皮和一架骨头,半辈子被锁在那间不见阳光的小屋里,又被袁氏催了乳、剥脱了能力,眉宇间终年萦绕着一股病气。
这已经不是普通牧师可以根治的了,她的身体彻底烂了,除非后续精心调养,否则永远无法变回一个正常人。
闻校长看得出她已经到了极限,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倒下,童芝雅急需休息,可他实在不敢将她们留在这里过夜。
思索了片刻后,他询问道,“夫人,您的身体如何?”
“我没事。”童芝雅冲他笑笑,脸颊几乎凹进颧骨,形成两块苍白的窝。
“天色已晚,今天要出国恐怕是来不及了,您的身体也吃不消。”
“没关系,”童芝雅道,“我知道您的难处,我和泠泠现在就离开。”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闻校长叫住了她,“夫人,我倒是有个地方能让你和泠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那里或许还能给泠泠谋一条好出路。”
童芝雅不需要休息,可闻校长后半句话勾住了她,她忍不住问道,“什么地方?”
闻校长一笑,“不远,就在国内,除了总统府以外,那是全国唯一一处袁氏不敢靠近的地方,只不过……需要泠泠亲自开口和那边的主事沟通。”
童芝雅和童泠泠对视一眼,完全想不出到底国内还有什么地方连袁氏都不敢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