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至桌前，骤然转身，指着脚下的案卷以及案卷下的土地，“我不管从前是什么样，往后，这块土地上只能有一个政.权、一支部队、一种声音，那就是人民！”
“可百里族并未参与这些。”姬凌玉恳求道，“她们不该遭此罹难。”
“一个宗族发展千年，问鼎天下。”姬方缙深深看着她，“她们真的不染铅华么？”
他笑了起来，“恐怕只有被层层保护的圣女一人如此吧。”
“我拿百里族下手，有多方考虑。”姬方缙长长叹息，“凌玉，宗族势大，拿本土的哪个宗族开刀都会引起其他宗族的警惕。”
“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就成了铁桶一块，再无处下手——唯有百里族这个外来的、抢了他们风头的外族，可以打着清扫的名号下手。”
他叹道，“不是我不想，是我只能拿百里族开这第一刀。”
“这一战，虽然我们也有损失，但总体依旧是利大于弊，值得一试。”
姬凌玉听着，没了言语。
从十一年前防护服改革、大力培养本土牧师开始，百里族便被总统定了死期。
他扩容亲卫队、在军校里施行实战班……这些年东奔西跑，秘密出国寻求合作——姬凌玉猛地想起了六年前被灭的楚国。
楚国和禹国接壤，总统却只随意发了支乌合之众过去，难道当时就和汉国谈了条件，用对楚国的漠视换取了这次和汉国的联盟？
如此一想，姬凌玉后背生凉。
她的父亲到底秘密谋划了多久？连她这个女儿都毫不知情。
见她沉默了下来，姬方缙遂也放松了神色，蹲下身，将地上的牛皮纸袋一一拾了起来。
这个从监狱踏上总统之位的男人，在蹲下之后，也就是小小一块，和普通的六旬老人没有分别。
他捡着那些档案，开口，“既然你是一个人回来的，也就是说，你的两个部下已经弃你而去了。”
姬凌玉目光微动，“您要迁怒她们么？”
姬方缙起身，将捡起的一摞档案放进姬凌玉怀里，“你和百里谷有私情，所以秦臻和慕一颜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弃你离去，你不生气。”
“可要是换作别的宗族子弟——”
他和姬凌玉对视，叹息道，“在国家危难之时，你的下属们只因宗族的一声调令便决然离开，凌玉，那是何等恐怖的情形？”
姬凌玉抱着高高的一叠牛皮纸袋，垂眸看着上面的封印。
她没有反驳，因为她哑口无言。
……
“对不起了姬总统，我们德西国和方国恐怕得退出这次的联盟。”
当天晚上，会议室屏幕亮起后的第一句话便由德西国的总统开场。
“这次联盟，我们两国连天极都折进去了，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再继续下去，除了劳民伤财以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当然，我十分理解。”姬方缙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两国就自动放弃灵池的争夺权，对吗？”
这句话让两国领导一噎，方国总理挑眉道，“姬总统，算盘不是这样打的，为了协助你，我们两名天极都死在那么禹国的国境上，您就是这个态度吗？”
“恕我直言，姬总统，现在的局面和您当初承诺的完全不一样，百里谷没了，什么都没了，灰都不剩，您给的承诺一项都兑现不出，我们的损失是否要由贵国赔偿？”
“请您冷静。”姬方缙身边的林秘书道，“弄到今天这个局面，谁也不想，我们也折损了不少高级能力者，现在国内连一个大宗都没了，战况本来就瞬息万变，各国当初都是自愿参与，我们禹国从来没有逼迫任何一国强行出力。”
“自愿”这个理由让各国憋屈恼怒。
当初的协议，他们确实是自愿签署的，此时没有半点反驳的办法，恨不得扇从前的自己一巴掌。
“好了好了，”德西总统摆手，“我们也不想再打这样的口水仗了。现在的情况是，百里族已经没什么利益可取了，不仅没有利益可取，她们的残余势力还在撺掇着国际法庭重新审理这一案，最终庭审的结论十有八九对我们不利，这样一来，她们存在世界银行里的钱我们拿不到，而我们反要赔付巨额赔款。”
“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表明态度：德西国和方国退出联盟，损失，我们不要禹国赔了，但是灵池的归属权还得按照之前的合约，在哪里缴获就归哪里，并且要对我们无偿开放。”
“齐国也一样。”
“汉国也一样。”
……
各国国内的政党、宗族争吵不休，缓过神来的百里族以迅雷之势在各处撺掇，反对派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别说继续对百里族出手，眼下参与这次战役的各领导人都被逼到要引咎辞职了，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百里族。
姬总统听着各国的发言，等到八国都发表完言论之后，他道，“那么，各国境内的百里资产，各国准备如何处置？”
“说起这个。”汉国总统扯了扯嘴角，“姬总统真是好算计。”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纳闷，禹国有世界上最大的牧师族，为什么还要大力发展牧师领域——原来等得就是这一天。”他道，“我们不像贵国，早早就做了准备，汉国这些年战事不断，国内缺少牧师，我们准备欢迎百里族回归入驻。”
姬方缙笑了，“您是说，贵国要在屠杀百里族之后，再让人家去贵国为贵国的军民治病？”
“屠杀？”汉国总统摇头，“您这就说笑了，我们汉国从未动过国境内的百里族分毫呀。”
他笑道，“屠杀——那不是商国和齐国的事儿么。”
没有一处卫星谷坐落在汉国国境内，因而作战计划当中，汉国只负责协助商国和齐国，汉国的国境内并未发生火拼。
“您这样就狡猾了。”齐国总统冷眼看着汉国，“齐国是小国，没有汉国的军队鼎力相助，怎么可能灭得了百里族的卫星谷？”
“是吗？”汉国总统无所谓道，“反正汉国从没对境内的百里族下过手，从始至终，我国的那些百里牧师院都好端端地在营业呢。”
这话一出，几国的脸色都变了。
不愧是吞并了楚国的汉国，竟然有这样一位狡诈——阴险的总统。
自始至终，汉国就没有完成盟军第一阶段的肃清计划。
“不要忘了，追缉百里族人的倡议书上，汉国也有签字。”
汉国总统一笑，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林秘书耳麦中传来消息，他听完后面色一变，俯身凑到姬方缙耳边低语，“十分钟前，汉国的副总统被革职了。”
得到这一消息的不止是姬方缙，各国都接到了消息。
那份倡议书上签字的并非汉国总统，而是副总统。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汉国就先退出了。”不止是倡议书，向两国发兵援助的调令也是出自副总统之手，而今，这位副总统却被革职下台，被国家抛弃。
这为总统将自己和汉国撇得干干净净。
他慢条斯理道，“有灵泉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再见。”
说着，汉国的那一块屏幕暗了下去。
他这一走，另外几国的脸上也有了动摇。
姬方缙并不着急，他开口问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各位是打算空手而归，还是再搏一搏？”
“姬总统是说宋国？”德西国叹息道，不太抱希望道，“好吧，我们会发文给宋国总理，但要出兵，绝无可能。”他们再不会做有风险的买卖了。
“既然下一步的目标是宋国，那我商国就不参与了。”商国方道，“隔了太远，就有劳禹、德西两国吧。”
“齐国也是。”对方凉凉道，“请恕失礼，我们得回去准备给百里族的赔礼了。”
商、齐两地和宋国隔了整个东大陆，宋国就算吐出了什么好处，也轮不到他们。
对于这两国来说，及时止损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一场会议让秘密合作了三年的九国联盟土崩瓦解，彻底宣告结束。
会议结束后，林秘书看向了姬方缙，姬方缙的脸上并无愠色。
“联盟取消，这本就是意料中事。”他道，“目的已经达成，我们也没必要死死拉着这几国了。”
“您说的是。”
这次突袭百里族，姬方缙的目的有三。
一是覆灭百里族；
二是借机削弱国内宗族；
三是借机削弱世界其余强国。
目前看来，这三点基本都已达成，至于灵泉、百里族的资产都是次要的。
“洗牌时间到了。”姬方缙起身，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关注百里族接下来的动静，拟好国内新牧师院名单；把袁氏、林氏等宗族在军政界的人手尽可能地换掉；即刻将之前被各宗族否决、拖延的议案放到我桌上，让秘书团过来一并整合拟案，在两个月后的国会上重新提案。”
“是。”
他迈向那方放着悬浮地球仪的书桌。
从今天开始，禹国将改头换面，迎接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