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柳凌荫在沈芙嘉的府邸里等到了凌晨,一见沈芙嘉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进去说。”沈芙嘉大步朝屋内走去,带着柳凌荫去了里室。
到了屋里,她把门反锁,接着才对柳凌荫道,“尧庆丰和钦荆正同意收容百里族,已经派人暗中去和百里族接触了。”
柳凌荫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我也一起去。”
沈芙嘉摇了摇头,“可他们不许我出国。”
“为什么!”柳凌荫不解,“这事儿不是你提的吗?”
“是这样没错,可尧国北部吃紧,童泠泠也在前线,我得在中央分配调度。”
“等等,你说谁?”柳凌荫拉住了她,诧异道,“童泠泠?”
“是,童泠泠。”沈芙嘉便把童泠泠的身世以及如何来尧国的事情都对柳凌荫简述了一番。
柳凌荫听完,怔怔地后退了半步。
“难怪她比赛都和杀人一样狠。这么说,是因为当年我抢走了她的比赛名额,所以才让她和她妈妈……”
“你别这么想。”沈芙嘉宽慰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何况如今她也离开袁氏了,过得还算不错。”
柳凌荫垂眸,眸中有着挥之不去地后悔,“我从前…从前对她那个样子……”
她只是在光蕖待了三个月,便心死如灰,难以想象,童泠泠是如何在光蕖一般的袁家活了一辈子的……
“大人。”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柳凌荫神情一绷,警惕地朝外看去。
沈芙嘉抬手,示意她别紧张。
“什么事?”
“有一位姓郁的女士想要见您。”
郁?沈芙嘉和柳凌荫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立刻道,“请她来这里。”
“是。”
不消多时,房门被推开,一名蓬头垢面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被撕裂的衣裙,赤脚而入。
“老师?”沈芙嘉正打算去找郁思燕,却不想郁思燕先一步来了尧国。
她赶忙迎上去,在郁思燕身上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这还是那个风情万种如狐似媚的郁思燕么?
“您这是……”
郁思燕披星戴月从禹国首都一路赶来,她被关了三个月,衣衫不整,身上还有些许媚毒发作时自己挠出的血痕。
“沈芙嘉,”她冷冷地盯着房中的人,“百里谷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是…”沈芙嘉低头,“学生今天刚刚听闻。”
“你在尧国过得挺滋润啊。”郁思燕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早就不记得你的老师和任务了。”
她轻声吐字,“怎么,没有我,你是不是更开心了?”
“郁校长,”柳凌荫上前一步,替沈芙嘉辩解,“沈芙嘉已经让尧帝和首相去接百里族了,您说话也不必这样阴阳怪气。”
郁思燕横了她一眼,“你是……柳凌荫?”
“是。”
她的目光在骨瘦如柴的柳凌荫和沈芙嘉之间来回巡视,良久,脱力一般,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百密一疏……”她空洞地望着房门外,喃喃自语,“百密一疏……”
“老师,”沈芙嘉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您…这是怎么了?”
“禹军提前三个月将我拘禁,所幸我突破了王级,勉强逃了出来。”
她轻描淡写概括了这段时间的事,疲倦道,“抱歉,刚刚迁怒你了,这件事是我贪心,本就知道这段时间非比寻常,我不该急着闭关突破。只是,我刚从百里谷经过,那里已成了一片焦土……”
“焦土……”柳凌荫和沈芙嘉同时一怔。
“那、那百里族人呢?”
“不知道。”郁思燕惶惶摇头,“四处卫星谷,一处新谷,我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去了哪里。”
沈芙嘉心中半是焦急半是烦躁,她只想去见茶茶,只想立刻找到茶茶。
可她还得耐着性子,柔声劝道,“老师,尧国这边已经派人去找了,百里族那么多族人,要是聚在一起,那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的。您受苦了,先去歇息吧,我想明天就会有消息的。”
郁思燕叹道,“万幸,我在尧国还有点根基,或许能帮上谷溪。”
只是不知道,谷溪还在不在这世上了……
……
郁思燕和柳凌荫的到来,让沈府热闹了一些。
沈芙嘉一边等着寻找百里族的探子,一边照顾瘦到脱相的柳凌荫。
她看着柳凌荫穿着她的衣服,这才突然想起,“你的储物器呢?”
柳凌荫吃着早饭,眸色暗了暗,“被他们收走了。”
“聚炎也在里面?”沈芙嘉一下子就问出了关键所在。
“嗯……”柳凌荫闷闷地点了点头。
聚炎对于柳凌荫来说,比父母还要亲切,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伙伴。
沈芙嘉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光蕖,问他们要回来。”
听到这话,柳凌荫凹陷的眼窝里透出了些许神采,“真的?”
沈芙嘉一笑,“那是你的心肝宝贝,当然得要回来。”
柳凌荫抿着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沉默了许久,半晌,轻声道,“沈芙嘉,谢谢你。”
这样真挚的道谢,柳凌荫一共对沈芙嘉道过两次。
一次是在高中时,沈芙嘉一巴掌把她打醒;
一次是现在,沈芙嘉将她从泥沼中救出来。
沈芙嘉接受了,没有调侃,没有打趣,她端端正正地接下,“不客气。”
“倒是你……”她握了握柳凌荫的手,“如果说出来会比较好的话,我可以坐在这里。”
柳凌荫敛眸,“也没什么可说的。”
在里面的时候她觉得生不如死,可出来之后,往前一回想,似乎又没什么可矫情的。
“你知道我在特种里干了六年,加上军校的四年,满打满算也十年了。”她说话的速度变慢了,说话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普通军警没法处理的事情,特种就会上。这十年来我干过许多任务,人间惨剧见得并不少,但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在光蕖里的时候,我也并不觉得这种事情和我有关。我打心底里觉得,我和那些失足被拐卖的妇女、被凌虐的奴隶是不一样的,我只是暂时的倒了血霉,早晚会出去。”
沈芙嘉静静地听着,柳凌荫难得这样心平气和。
“直到我从光蕖里出来,吃了第一口米饭的时候,我才终于觉得,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也只是不巧地倒了血霉,而我也只是个遇到了挫折的普通人而已。”
她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些许苦笑,“若叶袭击我时的眼神里全都是报复的爽快,而我却一直以为她喜欢我、崇拜我……或许我真的,太高傲自大了……”
沈芙嘉蹙眉,“柳凌荫……”
柳凌荫摇头,表示没事,“你还记得姬凌玉么,我一直很讨厌她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现在想想,在别人眼里,我是不是也是她那个样子?不,她是光系双修,是总统的女儿,她完全有骄傲的资本,而我明明没有却还……”
“是他们不了解你。”沈芙嘉的手移到了柳凌荫的肩膀上,“我们都知道,你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坏。”
“没有人有义务来了解我。”柳凌荫摇头,“‘二十岁不狂是没志气,三十岁狂妄是愚蠢’。”
她看向了沈芙嘉,“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和所有人都搞好关系,但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我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绕着我转了。”
“这些话未免也太颓废了吧。”沈芙嘉笑了笑。
柳凌荫也笑了笑,“我十八岁的时候,遇见过一位老师,我在他面前发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重剑士。”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差点忘记这个梦想了,整天只是想着团部的名额什么时候能轮到我、担心自己这一届不晋升会不被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