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族长的院内,宓挺将饭菜端上桌,桌旁的爸爸和妹妹正在讲话。
宓军听了宓茶所说的关于付芝忆一家的事,点了点头,“你二爷爷和郁姨的做法没错。”
宓茶一蹙眉,这小表情让宓军笑了起来,他连忙顺毛,“爸爸知道你的意思,爸爸帮你想想办法。”
见宓军认真思考起来,宓茶才舒展眉心,一眨不眨地盯着爸爸。
“别聊了,”宓挺将饭碗放在妹妹面前,“先吃饭吧,一边吃一边想。”
“谢谢哥哥。”宓茶本是想去和付芝忆一家吃饭的,可在和兄父见面后,她便觉得这餐饭该留给付芝忆一家三口来吃。
宓茶仰头,被宓挺撸了头顶,问,“哥哥,你们还没告诉我,你和爸爸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说还要大半年才能开庭吗”
宓挺看了宓军一眼,见宓军无甚反应,遂对宓茶说了实话,“是姬凌玉解决的。”
宓茶一愣。
宓挺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宓茶,在听见姬凌玉被判刑拘后,宓茶指尖一颤,筷子滚下了桌边。
“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解决付芝忆一家的情况么。”宓军弯腰,将掉落的筷子捡起来,搁在一旁,给宓茶拿了双新的,一边缓缓道,“这事也不难办。”
那温润亲切的声音将宓茶从对姬凌玉的情绪中一点点带出来,哥哥刚说到姬凌玉,爸爸就转移了话题,是因为不想让她难过,还是不想让她去想小玉
那张笑眯眯的脸上没有半分破绽,宓茶看不透宓军。
但凭借对宓军的了解,她猜,爸爸是讨厌小玉了。
而宓茶也不知该对姬凌玉作何感想。
宓军没有在宓茶面前提到百里夫人,他见了女儿的泪,只一个人咀嚼着对亡妻的思念,念得头发花白,念得皱纹攀上了脸。
中年丧偶,即便和高级牧师相处半生,他的身体和心灵也走向了衰败。
姬凌玉救了他,那又如何。
“爸爸你有什么方法”
听着比妻子年轻时清脆一些的声音,宓军道,“现在不论我们如何补偿,在付先生眼里都是别有居心。”
他道,“送礼就要送到心坎上,否则就是白费。”
“心坎上”宓茶不解,“他想要什么东西”
宓军一笑,“他想要离开。”
宓茶愣了愣,连爸爸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付芝忆一家了吗
“你那个空军基地,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建成吧”宓军突然将话题一转。
“是”宓茶不明所以,可还是回答道,“二爷爷说,最快需要五到六个月。”
宓军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去找她爸爸聊,你和哥哥就在家里,早点休息。”
见爸爸真的要送付芝忆一家走,宓茶着急地向哥哥求助,宓挺噗嗤一笑,乐了,“觅茶,你可真是没有做领导的福分。”
宓茶茫然,“什么意思”
“你还听不出来吗,爸在问你项目的截止时间啊”宓挺捧着肚子,乐不可支道,“你非得要咱爸说请问茶董,您最晚什么时候需要付芝忆到岗吗”
听了宓挺的解释,宓茶恍然大悟,她惊叫一声,欢喜地看向宓军,“爸爸,你能在基地建成之前把付芝忆一家劝好”
宓军弯眸,“我尽量。但现在还是得按照两位长老的方案来,即便到时候付芝忆真的能回来,凭她一个人也没法撑起一个基地,还是需要其他人手的。”
“嗯嗯”宓茶喜出望外,她拉着宓军的手,高兴道,“我就知道您有办法那吃完饭我和您具体要怎么做,能不能也跟我说说下一次遇见类似的事情我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先吃饭。”宓军抬了抬下巴,“回头让你哥跟你解释。”
新年的开春,没能一起吃除夕团圆饭的一家人在异国的土地上共进了晚餐。
那张本该坐四个人的桌子上空了一角,不过在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的努力下,这餐饭吃得还算热闹。
吃完饭,宓军提了一瓶茅台去了付芝忆的院子,他没让宓茶跟着,独自找了付敬赖聊了半宿。
两个男人坐在小院里,一杯酒,一叠花生,一碗水煮毛豆,聊到了月上中天。
“宓大哥,你真愿意让我们走”清高刚正的付法官不常喝酒,到了最后,说话有点大舌头了。
“都是有老有小的男人。”宓军的目光半落在手中的酒杯上,“你心里不痛快,换做是我,也不放心妻女待在这里。”
他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酒杯里的酒晃洒了出来。
付敬赖红着眼睛看他,“我知道你也刚从监狱里出来,这事和你无关不说了。”他又饮了半杯。
那空了的酒杯被他定在桌上,里面的酒水顺着食道将肠胃灼烧。
他被烧得满腹灼痛,这痛苦让人难以忍受,他弯下了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传出压抑的低喘。
“哥啊我这辈子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二十三岁上岗后没有请过一天的假你知不知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能升到二级高级了”
那声音中带起了些微的哭腔和浓浓的酒气。
“我那个女儿,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胡闹,可她争气啊老付家往上倒八辈子,就出了这么一个能力者,我是祖坟冒了青烟,当爸的不想给她丢人啊”
男人蜷缩在小小的竹椅上,露出的侧脸被憋成了紫红色,呼吸间都是酒气和咸湿的涕泪。
“没了”他埋着头,低低地哭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宓军拍了拍他的背,仰头望着一夜繁星。
“老弟,人在就好啊”他喃喃道。
到了后半夜,宓军才从付芝忆的院子里出来,那瓶茅台大半都是他喝的,可他走在夜风里,脸上看不见半点醉意。
宓军一路往着偏僻处走去,到了快要出谷的地方在停下。他对着虚空唤道,“翡丝芮。”
“姑爷。”黑暗之中,身形似蛇的女人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宓军道,“明天你护送他们离开。在付敬赖自首之前,通知禹国他们的位置。”
翡丝芮看着宓军,迟疑道,“姑爷怎么知道他们要去禹国”
宓军一叹,“他是个检察官。”
酒醉之后,付敬赖告诉宓军,他还是想要回国,不论这次的量刑如何,他都会老老实实地服完,出来后好做个清清白白的人,不给妻女抹黑。
“我知道你很擅长香术。”宓军侧身,“禹国派人来逮捕付敬赖的时候,我想场面可能会有点混乱,付先生和付太太或许会受伤,你要积极配合付芝忆。”
那张偏圆的脸上面无表情,明明外貌相似,却和宓茶的神色天差地别。
翡丝芮听明白了,宓军要她用香术刺激逮捕付敬赖的警察们。
“之后帮他们一家去国外找个临时住所,休养两三个月,偶尔慰问一下,三个月后向禹国警方报告他们的位置,他们会想明白的。”
翡丝芮低头,“是。”
如此一来,付芝忆一家算是和禹国彻底决裂。
付敬赖自己愿意在监狱中度过一生,可为了他而袭警的女儿呢他怎能眼睁睁看着风华正茂的女儿一辈子东躲西藏,或是被废去能力、在狱中度过最好的年华他是多么以自己的女儿为傲啊。
翡丝芮和樊景耀都很久没有写过“每日报告”了,于是也淡忘了,他们的姑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即便只是在背后肖想一下他女儿的小男孩,这位姑爷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手腕要比夫人和小姐凌厉得多。
在宓军和付敬赖喝酒畅聊的同时,宓茶也在和宓挺说话。
两人同坐在宓茶的屋里泡脚,宓茶问宓挺,“哥哥,宓氏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宓挺摇头,“虽然汀国帮我们澄清了,但人们大多不在乎辟谣,只记得谣言。再怎么样,也不如从前了。”
“我听说汀国好像给了一些补偿”
“给了几个和政府的合作,也帮我们拉了一些周边国家的项目。”想到这个,宓挺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看向旁边的妹妹,笑道,“放心吧,两三年里恢复不难,信息爆炸时代,人们也记不住太多的事儿,很快就都忘了。再说,宓氏又不止餐饮这一项。”
宓氏的其他产业因为名字不同,因此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听起来会很忙。”宓茶拉住哥哥的手,低落道,“你和爸爸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