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历时五年之久的审判终于落下了序幕。
九国共计赔偿百里族975亿国际通用货币,其中毁灭了百里本谷的禹国、夏国占314亿。
湮没大阵这张最后的底牌既有力地护住了百里族,也成了百里族在法庭上的硬伤。
九国指出,百里谷是百里族自己毁灭的,因此这部分的经济损失不该由他们承担。
法庭认可了这一事实,并没有将百里谷的财产损失完全算在九国头上。
百里族的律师团极力争取,也依旧没能取得全款赔偿。
虽然在赔款上有所损失,但从整体的角度上来说,湮没大阵其实确保了百里族的安稳。
按照九国联盟最开始的计划,在攻破百里谷后,他们将占有百里谷内的资产,这笔钱足够支付攻谷开销和后期的赔偿款,同时九国还将依靠军事力量收编各国境内的牧师。
但湮没大阵将百里谷炸了个粉碎,九国敛财的计划落了空,975亿不得不从自己的肉里挖;
更让他们气急败坏的是,湮没大阵将他们的军队和高级能力者一股脑儿地炸死在了百里族,大大削弱了九国的军事力量,不仅无法收编境内的百里子弟,也没能将逃走的百里族彻底绞杀。
天地君后和几位长老慷慨赴死,为的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令百里子弟能够顺利出逃,后续不再被九国纠缠。
除了物质上的赔偿外,参与那场作战的高级军官们被予以死刑,易国、商国、齐国、夏国的领导者纷纷下台。
庭审之后,九国的元首向百里族道歉,派代表去百里谷祭奠死者,易商齐夏四国的新元首为了彰显自己比前任领导者优秀,亲临了百里谷致歉。
对此,百里谷内意见不一。
有人说,凶手没有资格踏入他们的家园,会玷污死者;
有人说,应该让他们来,用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众人各执一词,最后,大长老看向了首座的族长,询问道,“族长以为如何”
百里族的族长位于会议室首座,她的容貌停留在了二十来岁,可一头长发却通体雪白。
那长发被盘在脑后,用金银麦枝缠绕、固定。
她身穿一袭长袖月白旗袍,袍上印着凤尾暗纹,两臂、腰后搭着一条藏青色的披帛,脚上是一双玉色的短高跟。
那张面容的形状是稚嫩的,可眉宇间的神态平和温润,显然不止二十了,叫人看去如沐春风,升不起一丝不适。
这是三十二岁的宓茶,此时的她已经在百里族长的位子上坐了将近五年。
在第一年结束时,族中召开了大会,由全族子弟票决宓茶能否继续担任族长。
在最后的统计里,宓茶获得了74的支持。
她是在慌乱之中被赶上位的,可这一年来的努力有目共睹
定领地、平战乱,扫清尧北收巴陵,行义诊、开商会、盟北清,一枪狙击扼尧廷
宓茶做得称不上完美,但她如自己当初所说的那样,尽一切努力去学。
九国攻谷,百里族忍不了的血海深仇她忍了,不许族人为了报仇而自断臂膀;
北清建盟,两位长老气不顺的屈辱她咽了,面色如常地收下了赫啻的书信;
金融之战,她力排众议,否决了歼灭计划,贫贱不移,维护了百里族的千年名节
只要是为了百里族,这个年轻的族长什么都愿意。
百里觅茶在位五年里,百里族苟延残喘、死里逃生,她生于百里族最辉煌的时代,接手了百里族最危急的状态。
族长任职期间,百里谷的领地从一个陵城发展到了三省二十一市,拿下了整个尧国北部,占全国领土的四分之一,并分得了尧国唯一一处领海蓝石海湾。
省会陵城的人口从最初的21万增长到了879万,汇集了世界各地的企业、人民,成为了尧国最繁华的都市。
百里族在尧国国内大修铁路传送,织出了一张便捷的交通网。
这张网通进了北清,在北清的三十二家百里牧师院建成之后,百里族和北清之间变得密不可分,两国的边境也再没有发生过战争。
除了交通,在来尧国的第一年年底,尧廷迫于经济压力向百里族求助,百里族又趁势拿下了通讯。
在被九国攻击之后,百里族手上的资金并不多,那么多烧钱项目同时启动,他们自己是无法承担的。
但百里族在全球建立了良好的金融和商业体系,拥有着首屈一指的征信,人们都愿意低利息借钱给这个宗族、投资他们的产业。
靠着先辈们攒下来的名望,百里族挺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总而言之,新族长在位期间,宗族皆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天比一天更有生机。
这其中少不了两位长老和多方干事的力量,可对于最高领袖来说,重要的不是自身能力有多强,而是能够运用好手下的人。
显然,百里觅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嫉贤妒能的领袖,她敏而好学、谦卑谅下,非常重视他人的努力成果,凡是加班必定调休加薪,凡是发布任务一定把要求提得精确仔细。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不容易,所以能够理解别人的艰辛。
如此种种,令百里族绝大多数弟子认可了这名新族长。
在头两年的懵懂后,如今,他们的族长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决缡再向宓茶提问时,也不仅仅是为了考核,更也是作为下属在倾听族长的意向。
辅佐宓茶的期间,决缡看见了从前百里鹤卿的影子。
当时的五位长老性格迥异,大长老顽固,三长老尖锐,四长老懒淡,五长老莽撞,而他则不愿理事,是百里鹤卿折中处事,把百里族控制在了一个较好的平衡当中。
如今,郁思燕极端狠戾,他生性冷淡缺少圆滑,但历经世事的宓茶却有了当年百里鹤卿的风采,软硬兼具,比他们更加体察人心。
听见决缡询问,宓茶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的众人。
沉吟片刻,她道,“来者是客,百里族有容乃大,他们愿意来,我们就欢迎。”
“族长您忘了他们是如何攻破百里谷的么”有人极力反对,“我们怎么能还主动把他们迎进来”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宓茶道,“但百里族的产业遍布天下,这九国里,每一国都有我百里族的产业、有我百里族的员工,何况夏国就在尧国南部,离我们极近,未来我们和夏国之间必有合作。”
族人还是不愿,“五年不到,您就把血海深仇放下了吗”
宓茶半垂了眼眸,“百里族的仇人不是九国,是软弱。”
“如果我们不尽快强大起来,那上一回是九国攻我,下一回就是另外的国家攻我,只不过这一回,恰好是这九国。”
她微微向前倾身,对着众人道,“今天是这个月的行政例会,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我们喜欢谁、讨厌谁,而是谁对我们有利、谁对我们有弊,还请大家降低个人情绪。”
这番话冰冷无情,偏偏族长又是用柔和、温润的声音说出口的,王级牧师的亲和元素叫人生不起气。
会议桌上,听着这句话的陆鸳瞥了宓茶一眼。
在宓茶担任族长的第一年,“减少个人情绪”这句话往往是别人劝宓茶的,如今已经成了她劝别人。
看着如今的宓茶,陆鸳不禁想起了十五年前她说的那句话
「陆鸳,你是组长,不是组员,这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必须听从你的指令,所以作为你的直接下级,我希望能听到一些明确的、理性的、不包含任何个人情绪的指令。」
此时此刻,宓茶已然履行了自己当年所言,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领袖。
许多人都欣慰她的成长,可作为宓茶成长的见证者,陆鸳清楚地知道,宓茶并非舍弃了个人情绪,只是懂得了深埋和隐藏。
她觉少了,吃得也少了,那些情绪被宓茶藏进心里、咽进肚子里,于是睡不着觉,吃不下别的东西。
“族长说的没错,我们还要依赖九国的市场。”有人道,“为了一时情绪和他们交恶,最后吃亏的是我们自己,他们的钱不被我们赚,就会被别人赚。”
主导一个组织的不该是个人情绪,而是利益。
最终,百里族同意了各国代表前来祭拜。
祭拜那天,尧北围满了记者,百里族长接待了各国来宾,亲自引他们去陵园。
各国代表将花束放于墓前,随后鞠躬默哀。
人群当中,宓茶看见了一身黑裙的花百音。
花百音,禹国代表,她因平定了国内的宗族叛乱而在去年一跃成为了最年轻的副国务卿。
半年前,禹国国内的内乱结束,总统姬方缙击破了袁氏、风林氏为首的宗族联盟,花百音和花家作为总统的内应,在联盟里卧底了四年,功不可没。
禹国从前的那些大族们跑的跑、散的散,宗族联盟虽然还未被完全消灭,但袁禹默等首领都已逃到了国外,不成气候。
花百音作为禹国的代表,来百里族的陵园中献了一束花。
她鞠躬致歉,低头默哀,哀礼结束后,她一抬头便对上了宓茶的目光。
宓茶错开目光,却不想她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不远处的严煦和陆鸳注意到了花百音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朝宓茶靠近。
今天有禹国的人在,慕一颜、秦臻、付芝忆和郁思燕作为“通缉犯”没有露面,只有她们两个在。
花百音站定在宓茶身前,向她伸出了手,甜甜笑道,“百里族长。”
宓茶抬手与她相握。
握手之际,花百音关切道,“觅茶,几年不见,你还好么”
“称不上好坏,你呢”宓茶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握住了不放。
“你看见了,我绞贼有功,过得再好不过了。”花百音一笑,“你不问问凌玉好不好”
听见这个名字,宓茶微怔了一瞬。
花百音侧身,凑到了她的耳边,呢喃道,“还有四个月,她就要出狱了。你大可放心,因为你们一家,她带了案底,出来后什么都做不了,你高兴么”
她脸上带着笑容,从远处看,两人似乎交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