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拖了”有大臣振臂高呼,“大公,你既然是代理国君,就应该站在尧国的立场上想一想,而不是只顾百里族的利益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接下来该如何退敌”
“没错如果你胜任不了这个位子,那我们就得再议国君”
“对再议国君”
吵嚷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直要掀掉房顶。
严煦想要呵斥,被宓茶抬手,制止了。
“诸位。”她款款起身,惹得群臣安静了一会儿。
“三天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这些天宓茶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看着这些目露精光的族长、大臣们,她心中明白,光靠嘴巴是没法让他们满意的。
“三天之后今天不行吗”有人不满道。
“不会三天又是三天吧”
“我不会食言。”宓茶沉下了声,“三天之后一定给出一个答复,现在,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挤在这里影响办公。”
她的声音被能力覆盖,震得众人有些心虚。
红如山余光斜向宓茶,“可如果三天之后,您还是不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案,那”
宓茶正色道,“那我就引咎辞职,再不插手政事。”
红如山眼底一喜,“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既然大公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赶快回去,不要耽误大公办公”
有了这一保证,众人才满意离去。
他们走后,宓茶肩膀一垮,卸了力气。
“不用说了,”不必严煦陆鸳开口,她便道,“我现在就去找郁姨。”
两人担忧地望向她,尤其是陆鸳。
她眸光微闪,听宓茶方才铿锵的语气,她心中约莫有了猜测
宓茶想要去前线,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外,恐怕是打算以命换命,启用复制了。
陆鸳皱了皱眉,复又看向了严煦。
凭宓茶的性格,被逼急了一定首先放弃自己,以防万一,她得跟着一起去。
劝退群臣的当天晚上,宓茶推心置腹地跟郁思燕谈了一宿。
“郁姨,如今的局面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们比禹夏联军少了整整一半的兵力,那就必须把每个人都掰成两个人用。”她搭上郁思燕的手,“我知道您心疼我,那就让我去吧,我已经受不了每天坐在房中听败仗的日子了。”
郁思燕沉默良久,最后低下头,眼睑垂下了两分孤寂。
“我知道了。”
她终究不能永远把她拴在自己身边。
她看向宓茶,“只是,你本来就只是代理的国君,如果连你也走了,那尧廷之上就空了,外患内忧一起,即便是我也镇压不住。觅茶,名正才能言顺啊。”
宓茶问,“您希望我怎么做”
郁思燕道,“我要你彻底掌权,成为真正的尧君,只有这样,你才真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才有资格为了自己的领地而战。”
宓茶权衡片刻,应道,“我明白了郁姨,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这天夜里,宓茶和郁思燕商议了不少内容。
宓茶问,“君主专制似乎不大妥帖,是否应该更改国家形式”
郁思燕摇头,“这都是后话,眼下没有时间做这么大的事。”
宓茶是以尧庆丰亲人的名义继位的,如果更改尧国的国家形式,那就不叫继位,而叫推翻,这势必遭来无数保守派的反抗,何况她连如今的代理之位都已摇摇欲坠。
即便无人反抗,国家形式该选取何种、各级部门又是否要更改形式种种杂事数不胜数,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做这些。
“我们现在没空内斗,何况君主专制也有它的好处,眼下人心、权力本就分散,如果再改为民主制、共和制,那权力就会更加分散,你我手中还能剩下多少决定权呢”
郁思燕认为,在这政府懒怠、人心不稳的紧要关头,集权才是正道。
“也好,那就等战事结束以后,再来想这个问题。”宓茶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她只希望能够尽快将禹夏联军赶出去,不要再增添伤亡。
翌日一早,由郁思燕发动手下官员,请求宓茶举办登基大典,正式登基。
三天后,因数十位官员上谏,百里觅茶响应民心,在尧国帝都进行了继位大典。
红如山等人一惊,万没有想到宓茶给出的居然是这么个回应。
他们来问,宓茶便将情况如实说了。
在得知百里觅茶是打算御驾亲征后,反对派暂时偃旗息鼓。
一来,这理由太正大光明,他们找不出反对的大旗;
二来,这场仗的胜负非常明显,就算增加一个王级牧师又能怎样呢
现在中部地区几乎没有百里族的人,如果连百里觅茶都离开了首都,那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他们巴不得百里觅茶赶紧离开。
红如山等人于是热泪盈眶地答应了,走前还称赞了宓茶几句。
这场登基大典过于草率,几乎只是摆了几桌酒席,请群臣、宗族一块儿吃了个饭就草草结束,连女式皇袍都没赶制出来。
待宓茶在日和广场上受了冠冕,群臣众宗俯身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宓茶自高台上回身。
六月的骄阳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旗袍上的金凤暗纹照得浮出衣面,熠熠生辉。
万岁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宓茶握着星汉杖转过身来,轻声一笑,“诸位大人太客气了。”
她俯瞰全场,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扫视一遍。
“丰君去世至今,不过月余,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突然继位,戴上了这顶皇冠,恐怕让很多人心有不满。”
“列位啊,”她笑叹一声,“禹夏联军距离皇宫只剩下六百八十公里了,按照先前的速度,再有七周就能攻破尧国的首都。”
她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冲动了,对于自扫门前雪的宗族来说,这些话不痛不痒,毫无意义,可宓茶胸口有一团憋闷的火烧了许久,让她实在忍受不住。
从百里族长大,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荒诞,如同当年和北清会面时那样,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可是他们的国啊。
已到了国破之时,怎能如此麻木不仁,这里难道不是他们祖祖辈辈、妻子儿女所在之地么
站在高台上,宓茶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冠冕,她将它平举于胸前,道,“我匆匆忙忙地戴上这顶皇冠,不为别的,只为把它拿到前线去,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看一看,他们是为了谁在拼命,是为了谁在受苦受难。”
“我再拿不出一兵一卒了尧国的国库里,也拿不出钱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至少在最后让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和他们站在一起。
“她没有靠着他们牺牲性命为代价花天酒地、穿金戴银,也没有安逸享乐、奢靡;她和他们同泽同袍,并肩作战这样,他们心里兴许能好受一点。”
她将冠冕放在司仪的盘中,对着跪着的尧国官员们笑了笑,“好了,都回去吧,我也要准备启程了。”
她走下高台,头上虽无冠冕,却安之若素、处之泰然,遵照了十五年前百里夫人的教诲
牧师没有自保能力,至少脊背要站得比别人挺拔一些。
台下一片寂静,即便宓茶说了散场,也没有人动作,上百名官员匍匐跪着。
当宓茶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时,忽有后排的大臣站了起来,弯腰躬身道,“陛下,许氏一族虽是小族,愿出八百子弟,随陛下出征。”
宓茶脚步一顿,眸中闪过怔色。
在他之后,又陆续有人站了起来。
“陛下,陈氏愿出五百子弟。”
“安氏愿出九百子弟。”
“陛下,庞氏子弟不多,但愿出三千万军费。”
起先,只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族,连宗族大会都无没资格参加;但随着他们的起身,尧国二十二宗族碍于情面,皆多少出了些人手或是资金,连红安山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捐了八千万。
宓茶讶然万分。这些话不过是她负气之下的嘲讽,竟然真能触动到这里的官员。
来到尧国以后,她见的都是高门贵胄,鲜少与底层宗族打交道,也就不知道,原来这个国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在。
尧廷虽黑暗,但一国之中,还是有一些如宋如玉一般,愿意为国捐躯的慷慨之士,只是大多不得重用。
望着这些站起来的人,宓茶默默记了下来。
毕竟是百里族的故土,她盼望着这场仗能早日结束,盼望着能有破云见天之日,让这个多灾多难的旧国恢复千年前的荣耀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