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直接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她温声细语的,个子不高,气势不锋,又是个五官清秀的年轻女牧师,众军官也不好太冲,遂勉强安静下来,听她如何说。
“诸位虽然不认识我,但也大致知道百里族为何从禹国来到了尧国。”
提及那段过往,宓茶的眸中流露出了两分复杂,“禹国联合八国夜袭百里谷,一夜之间,我没了家,幸得丰君收留,回到了百里族的故乡。”
“江氏、洪氏、林氏的处境和我一样,禹国不容他们,他们走投无路,被丰君留下。”
翻过那章,宓茶恢复了常色,“去年年初,我与丰君谈及此事。丰君听完三族的境遇后,对我说尧国缺少能力者,能力者中,尤其缺少土木水三系,这三系关乎民生,你要是能和他们联系上,就邀请他们来尧国吧,他们若来,朕一定以厚礼待之。”
“我得到了皇令,遂邀请三族入尧。”她缓缓道,“众位都知道,尧国之中,北部环境最为恶劣,土地贫瘠、气候严寒,可自三族入尧以来,短短一年,开荒中粮、调配水系,在这一年里,尧北的产粮占全国52,蓝石海湾的一众海洋资源产业比前年平均提高了60。”
“不错,他们的确是外国人,可是各位”宓茶抬眸,望向众人,“你们也要吃饭,你们也要穿衣用水,那就应该知道,今年的粮价、水费比往年便宜了多少。”
宓茶的声音并不洪亮,但不疾不徐的腔调令之前还颇为愤懑的军官们稍稍冷静了一些。
“可是”有人还是不服气道,“为了这么几块钱,让那么多士兵去送命,值得吗”
“这可不是几块钱呀。”宓茶笑了起来,“咱们国内物产不丰,科技落后,因此很多东西都依赖进口。但落后就被人看不起,外面的国家给我们开的进口税是国际平均的两倍三倍乃至十倍”
“这些钱从哪里出从我们的百姓身上出。”
“那百姓要从哪里赚钱科教不兴,国家贫弱,我们的百姓就成了最最廉价的劳动力去给外国打工。”
“我们的百姓给外国打了工,国内就没人建设。”
“你们算算,这还是几块钱么”
众将一噎,一时无人反驳。
这确乎不是几块钱的事情了,牵涉其中,方方面面、千丝万缕,各项看不见的损失多到令人瞠目。
宓茶道,“有了大批优秀的水系、木系,我们就能解决掉近一半的民生问题。连禹国这样强大的国家都为了这些水系木系不惜发动战争,大家想,他们得有多么重要啊。”
“国家利益只是一方面。”宓茶双手搭在了膝盖上,微微一叹,“我和百里族受了丰君之恩,就必忠丰君之托。”
“丰君已去,可他承诺厚待三族的话犹在耳畔,他走了,我既是新任的国君,就一定守住他的承诺,绝不会在他尸骨未寒之时,为了一己安稳破了他的圣谕”
那双漆黑的圆眸看向最先站起来的几位军官,“你们说呢”
几人面上有些发烫,一个个抿紧了嘴巴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和宓茶对视;而江泽兰等从禹国来的人则心中快活了许多。
宓茶收回目光,“我要解释的,也差不多解释完了,现在还有人对这次的战争有什么疑问吗”
全场寂静。
“那就是没有了。”宓茶一笑,笑完之后从板凳上起身,“既然大家的问题问完了,那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一问在座的各位。”
她脸上的笑意不便,还是那副好声好气的模样,“方才是谁说不明白这场战争的意义、觉得应该把三族送出去的来,站起来。”
这话让人嗅到了异样,众人迟疑着,不敢起身。
“怎么,”宓茶道,“统率士兵、浴血沙场的人,连敢作敢当的勇气都没有么”
她说完,陆续有几人站了起来,其中就有第一个质问她的团长。
几人面色不虞,显然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有些不服气,觉得宓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见他们起身,宓茶点点头,看向了第一个质问她的男人。
“冯团长。”一开口,她就让对方吓了一跳。
男人惊愕地看着宓茶,疑惑高高在上的大贵族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
宓茶踱步靠近了他,“你应该不是第一年入伍吧”
男人不知道她想问什么,绷着脸,冷冷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新兵,无知者无罪就论不到你身上。”宓茶了然点头,继而轻缓地开口,“那是谁指使你质疑上峰命令、带头造反的”
造反二字一出,宛如一柄重锤砸在了厅里。
女人的面色并不严厉肃穆,只是略带疑惑地盯着他。可不管她的语气有多好,这句话都让站起来的众将后背一凉,头皮发麻。
“没有人”这罪名太大,冯团长心里一虚,嚷道,“是我自己不理解。”
“我也很不理解。”宓茶后退了两步,“禹国这次要的人是谁呀是我国的合法公民吗”
“是。”
“哦别人公然强抢我们的公民,作为军人,有没有义务保护他们,有没有义务站出来维护国家主权和国家尊严”
冯团长脸色半青半白,片刻后才短促道,“有。”
“这么简单的逻辑,你却不能理解,还在上峰下达命令后,质疑上峰的决定。”宓茶挑眉,匪夷所思道,“冯团长,你是一个团长啊。干出这事的就算是个新兵,都得记大过,都会让人觉得荒唐可笑啊。”
“我”男人张了张嘴,“我确实欠考虑了,您要罚就罚。”
“我确实应该把你们处理了。眼下虽然缺少战力,但这般素质的军官留在部队并无益处,只会添乱。行军打仗,头一位的不是人数,不是等级,而是纪律”宓茶双眸微凝,脸上的笑意收敛,“不按律执行,难以明纪。”
她转过身喝道,“参谋长,按照尧律,这些人该是什么处理”
“这”军中的参谋长为难地迟疑着,在宓茶看过来时,无奈道,“涉嫌战时违抗命令罪、违令作战消极罪和战时造谣惑众罪,按律应当死刑。”
几人心中一凛,立刻有人求情,“老冯他们确实冲动了一些,还请您看在他们是初犯的份上宽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