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反,杀戮不断的战场则是摧毁他们的最快途径。
总统意识到了这一点,姬凌玉出狱后便不太愿意让她上场,但自尊心极高的姬凌玉怎么可能放下光系的荣耀,她将保家卫国视为自己的宿命。
闻天泽迈步,从光明女神脚下离开。
一场对尧战争便削去了姬凌玉一半的光元素。
希望他们的天之骄女能在禹汉战争结束后远离战场,退休养老,否则,早晚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意外……
不过这些话轮不到他一个副委员来讲,对他来说,战争军务也好、和总统交际谈天也罢,都不过是一份工作,尽到该有的职责即可。
回家之后,闻天泽立即批复了袁禹默的申请。
次日早上,袁禹默的军队乘胜追击,直接追进了舜国国境。
禹国的军队进入舜国后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舜国便通知了宓茶。
“舜国方面发来消息,称不能为我们的军队提供驻地了,要求我们在四十八小时内撤离。”
比起前天晚上得知败军消息时,宓茶的反应平静了许多。
舜国的态度是意料中事,换做是她,也不愿意有人在自己的国土上拆家打架。
结束了一天工作,宓茶回了寝宫,她倚靠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细碎飞雪。
沈芙嘉传送进卧房时,便见宓茶一副出神的模样。
四周漆黑昏暗,沈芙嘉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门旁,“怎么不开灯?”
她的声音发出后,窗前的宓茶陡然一颤,像是才意识到有人进入了房间一般。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天黑了吗……我没注意。”
沈芙嘉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柔和的灯光顿时温暖了整个寝室。
灯光驱散了黑暗,同时也照应出了宓茶的满脸倦容。
她穿了一身月白的旗袍,白中带蓝的颜色被窗外的雪夜映照得缥缈如云。
沈芙嘉眉间浅浅蹙起。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愿和她商量么……
她抿紧双唇,眼睫半落,遮住了眸中的两分哀伤。
她们之间,有必要划得那么清么……
压下舌根泛起的苦涩,沈芙嘉走去宓茶身旁,搭上了宓茶的腰,蹭了蹭她的脸颊。
宓茶没有回眸,依旧眺望着窗外。
她似乎放空了心神,又似乎在想许多事情——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多得让沈芙嘉看不清。
片刻,她轻声开口,道,“今天下午,汉国的尹洛沦陷了。我还以为至少能撑四个月……”
他们此前不愿和禹军对上,用了各种手段拖延。
而现在,莫毅不需要来催促了他们了。
禹军攻下了尹洛,打入了汉国东南腹地,很快,尧国在那儿的产业、贸易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粮食援救计划是他们对付禹国的底牌,但宓军已不建议出牌。
现在对禹国发起粮食制裁,未必一定能控制禹国,反而还有让他们的粮产被禹国政府连根拔起的风险,这会让尧国损失一大笔重要收益。
如果是平时,苦一点便苦一点,可现在他们的军队还压在北清,如果国库供给不了前线支出,那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三省就将拱手奉还北清。
这场对清战争将成为白白烧钱的儿戏。
宓茶望着北方,放空的眼眸里终于染上了些许情绪,那是一种迷惘的凄苦,如同她身上衣服的颜色。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们是不是…太心浮气躁了……”
沈芙嘉收紧了手臂,拥住宓茶,像是拥住一捧即将被风带走的白色花瓣,“不…你没有错茶茶……这是最佳的时机,错过舜清之战,我们再难有机会。那些牧师可能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你没有错,一点儿也没有……”她迫切地吻上宓茶的耳鬓眼角,不断用坚定的语气来为宓茶着色,“我们已经蛰伏够久了……”
她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不知好歹的愚民和宗族。
宓茶回眸,沈芙嘉的嘴唇从她的眼睛上擦过。
她笑了笑,反手抚上了沈芙嘉的下颚,指尖摩挲过那细腻柔滑的肌肤。
沈芙嘉眸光微亮,低头吻上了宓茶的唇,充斥着如同得到恩准般的欢喜。
宓茶瞌眸暗叹。
这吻甜中带涩,没有回甘,而她也没能完全放下心中的顾虑。
“嘉嘉……”她勾着沈芙嘉的脖颈叠声呢喃。
嘉嘉、嘉嘉……沈芙嘉,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宓茶摸不清沈芙嘉的底线,她呼吸吐纳着沈芙嘉周围的空气,让寒冷的冰元素和浑浊的巫师气息涌入自己体内,流经四肢百骸。
吸入这两种气息令宓茶的大脑愈发昏沉,最终无力地斜在了沈芙嘉颈窝里,再也抬不起来。
贴着沈芙嘉的动脉和心脏,宓茶清晰感觉到了沈芙嘉的肾上腺素、多巴胺、雌性激素在不断分泌飙升。
随着肢体接触的增加,那双桃花眼里的苦涩如冰雪消融,渐渐只剩下了欢喜。
沈芙嘉同样很在乎尧国,但和宓茶相处时,尧国的优先级永远排在最后。
宓茶想,即便此时敌军兵临城下,沈芙嘉也会因为她的靠近而生出喜悦之情。
这样违背常理和失去理智的感情,正是宓茶最大的顾虑。
她倚靠着沈芙嘉,绵软地抬手,缠绕上沈芙嘉胸前的垂发,喃喃自语,“嘉嘉,我该怎么办……”
沈芙嘉柔婉地附和,“是说舆论上的事么?”
“不,”宓茶将发丝勾到自己的唇边,落下轻吻,“是说整个尧国的事。”
沈芙嘉呼吸一滞,短暂的愣神后,眸中骤然绽放出了无上喜悦。
她终于问她了——她终于允许自己插手军政大事了么?
宓茶听见了沈芙嘉快了半拍的心跳。
沈芙嘉的喜悦之情越浓,她便越发痛恨自己的卑鄙。
指尖的这缕长发还是那么柔软光滑,可她吻她却不再出于纯粹的爱意,夹带了试探之意。
宓茶无法理解沈芙嘉对自己的感情,那份感情已超出了正常的思维逻辑;
可此时——当她吻下沈芙嘉的发梢时,亦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情绪。
她像是被分割为了两个人,一个是浅笑盈盈、不动声色观察权臣的女王;一个是看见妻子一片忠心却被上司猜疑的宓茶。
前者,她冷酷得和沈芙嘉毫无干系;
后者,她心疼不已,想用尽一切去抚慰在官场上受到委屈的妻子。
尧氏满门被灭后,这两种情绪常常同时出现在宓茶心中,偶尔,连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更偏向哪方。
和沉默的宓茶相反,沈芙嘉激动不已,甫一得到宓茶的信任,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脾胃全部掏出来以表热忱。
她当即开口道,“我们有矛盾,禹国也不完全是铁桶一块。”
“这一次的碰撞并非姬方缙和闻…天泽的本意,是袁禹默一手策划,冒然而行。”
沈芙嘉的双眼炽热明亮,像是在幼儿园里画了一幅被老师夸奖的画后,急着拿回家向父母展示。
“既然舜国对我们下了通牒,我们就乖乖撤回来。”
“汉国大败,我们又失去了对禹国的战意——最先着急的必然是袁禹默。”
“她可不愿意看着禹国大获全胜,必会想方设法再度挑起战争。我们只要暗中为她助力,将禹国的大军引到国内,便能继续掣肘禹国,同时也不需要再向它国借道。”
宓茶问:“引狼入室,这么做的后果我们承担得起么?”
“茶茶,”沈芙嘉直起身,正视着她,“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说‘维权’一事。”
宓茶看向她,示意她往下说。
“阶级矛盾一直潜伏在国内,现在稍一爆发,就成为了极其严重的社会性问题。比起对北清、对禹国的战争,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更加恶劣。”
“或许在优先级上,它比真枪实战的战争更值得我们注意。”
宓茶颔首,赞同了沈芙嘉的观点。
沈芙嘉道,“国内成了一盘散沙,单靠我们出力很难取得成效……我们需要一个外力,从外部把尧国压缩变紧。”
宓茶若有所思,“你想借袁禹默把禹军引入国内,通过一场保卫战,把人民团结起来?”
她皱起了双眉,“嘉嘉,我们刚度过了最艰难的十六年,又要进行一场全国性的灾厄么……我已经不是百里族的族长,而是尧国的女王了,一旦失败,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沈芙嘉的目光温柔了起来,退去了方才的狂热,她抚上宓茶的鬓发,柔声道,“不破不立。你之所以更加担心禹军,只是因为他们是具象化的伤害。
“可那些动荡的群众和宗族只不过是外观上显得温柔了一些,说到底,这两种伤害都一样沉重,甚至后者才更具威胁。”
如果不把国内的问题解决了,不需要禹军,他们自己就被会被耗死家中。
在国内动荡不安的情况下,沈芙嘉还要把敌军引入国内——这一提议太过大胆,常人绝不敢苟同,恐怕连极端主义的郁思燕都不会这般设想。
但宓茶垂眸几息,并没有反驳。
良久,她抬眸望向沈芙嘉,弯了弯唇角,“嘉嘉,论政治、论军事、论经济,我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你呀……”
沈芙嘉一怔,心中攀上了两分慌张,“不…”她话未说完就被宓茶打断,不甚在意地往下说道,“将禹军引入国内的话,对付禹国的力量就不能是现在这么单薄了。”
宓茶从沈芙嘉怀中起身,离开了窗户,走向桌前,“凌荫和我提了两回,说泠泠想要来南方战场。”
“童泠泠这辈子不容易,忍耐了这么多年,我也不忍心让她再煎熬下去。但她的性格你也知道,遇上袁禹默后,我怕她情绪失控,得有人拦着她才行。”
“放眼全国,拉得住她的似乎也只有凌荫了。”
宓茶侧身,看向沈芙嘉,“现在北清的战局稳定,我准备将凌荫和泠泠都调来南方,令平陵进入前线,再让樊景耀接替平陵的位置。你看如何?”
沈芙嘉怔怔地望着桌前的宓茶。
宓茶成为尧国元首已经十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拿军政上的事物和她商量。
刚才的问话尚且停留在“聊天”的程度,但这一次,宓茶已然将她视为决缡、宓军这一类角色,开启了正式的咨询和商讨。
冥冥之中,沈芙嘉有一种预感——她很快就会离开外交部,进入离宓茶、离尧国核心更近一步的地方。
“当然,”沈芙嘉抚上心口,眸中是连她都控制不住的欣喜,“我觉得这样很好。”
宓茶弯眸,“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做出这一决定的她,到底是走投无路、看中沈芙嘉手段的女王,还是不满沈芙嘉遭受上级打压的妻子……
她望向沈芙嘉,沈芙嘉背后的窗外大雪纷飞,令大地银装素裹,满眼皆白。
宓茶抬眸,将雪景和沈芙嘉一同映入眼内,然而自始至终,沈芙嘉的双眼只盯着她。
论才能,她比不上嘉嘉;
论感情,她也不如嘉嘉纯粹。
宓茶暗自乞求着,或许……还是后者占了上风罢。
嘉嘉…她的嘉嘉、她卑微入尘的妻子、此生矢志不渝的爱人……她实在是怜爱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后期宓茶的心理,之后有空余篇幅的话给大家写一写,没空位就不写了,大家可以联系结局反推,推不出来也不影响阅读。
她的心理太多也太琐碎了,光这一章要是把宓茶内心全部剖析明白的话,得再多三四千字。
然后这章快八千字,算作二合一,加上明天的休息,我们周五再见。
五一快乐,白白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