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芙嘉扣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当她的动脉在沈芙嘉掌心发生第一次跳动后,她的爱人便被吓得浑身僵硬、毛骨悚然了。
沈芙嘉倒在床上、倒在宓茶怀里,半晌,在宓茶的安抚下,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她下不了手。
十八岁以后,她手里只存在保护宓茶的剑,这具身体里根本没有储存半点能够伤害宓茶的力量。
不管再怎么用力,沈芙嘉都没办法杀死宓茶,她的手指往下按压一分,本能就抗拒地往上抬起两分……她永远杀不死宓茶,杀死这具身体对宓茶的爱意。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宓茶偏头,雪白的鬓角抵着沈芙嘉汗湿的后颈,她在气喘吁吁的沈芙嘉耳畔道,“但我向你保证,生命的最后,我只属于你,绝不和任何国家、任何人民分享。”
沈芙嘉死死抓着她的衣襟,哭得愈发厉害。
“嘉嘉……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宓茶低头,嘴唇贴上了沈芙嘉的耳廓,“你去西南那里守着,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再在帝都汇合。”
沈芙嘉没有回答,她只是哭泣着,卑微地沉默、无可奈何地臣服于她。
她从来阻止不了宓茶。
……
翌日一早,沈芙嘉离开了东南战场,前往西南指挥部。
如果宓茶使用了大规模的[增幅],那所导致的后果必定是沈芙嘉无法容忍的。
分开一段时间,不仅能让沈芙嘉“眼不见为净”,也能防止她再度暴走、阻挠宓茶的计划。
宓茶将柳凌荫和付芝忆一同调走,一方面可以安抚沈芙嘉,一方面也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难堪的一面。
如果她们不曾见过,那这个世上就还有人认识从前那个人畜无害的宓茶。
在禹国的大军到齐之后,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很快打响,第一次的进攻,就由十数名高级能力者军官带领着一整个集团军向宓茶所处进发。
姬方缙亲自向他们下达了命令,即便不能杀死百里觅茶,也要试探出她的实力,让其他国家有所警惕。
禹国发动的第一轮的大空袭效率不高,被尧国的防空系统拦截了大半,在此之后,第三陆军集团便如推土机一般北上推来。
十二万大军入境,过于恢弘的气势压制住了尧国国民的乐观情绪,让整个国家又一次陷入了恐慌危机。
就在两天前,女王突然宣布了她是巫牧双修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因而很难让人相信。大家只觉得这是女王安抚国民的一种手段——再怎么说,巫牧双修也太离谱了,双修已是凤毛麟角,历史上属性相克的双修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没有一个能活过太久。
如果女王真的是双修,她的升级速度怎么会那么快?根本看不出有修了两种职业的迹象。
大家对这一说法持悲观态度,女王可以击败袁禹默,是因为牧师刚好克制狂战士,可这一次,即便他们的女王达到了天极也没有用,牧师是杀不死十二万人的。
禹国这样大动作同样引起了其他国家的注意。列国起了狐疑,姬方缙在搞什么鬼,何必对小小的尧国赶尽杀绝?这样大张旗鼓的军事活动,连作壁上观的舜国都有些不满了。
舜方开始疑惑,禹国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在杀鸡儆猴,想用尧国来打它的脸?
众说纷纭间,宓茶又一次登上了防盾基塔。
她远处沙尘弥漫,上千的装甲阵队将积雪碾碎,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随着履带、车轮甩出了浑浊的泥点。
她后方的士兵们两股战战,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战。
大部队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师的尧军和童泠泠。
童泠泠站在宓茶身后,相比于之前,她的表情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再龟缩在房内。
此前的战役里,禹国已大致知晓了尧国的防盾强度,因此重型武器没有靠得太近,而是由高级能力者上前,先行破盾,然后投射。
禹国这次派来的高级能力者数量不少,第一次的碰撞,宓茶便扫见了六名三级和两名二级。
除了袁禹默和璃月璃星,被派来的禹国高级军官里没有一个是狂战士和巫师,显然,这场战争的矛头直指宓茶。
数道残影朝着基塔奔来,重剑士正面破盾,弓箭手远程狙击,轻剑士、刺客侧翼突袭,法师削盾抗性,三十七个牧师小组、共四百余名牧师后方为这八人增幅。
他们身上穿着还未公布的最新款防护服,刀枪剑戟弓自不同方向袭向了基塔和基塔上的女王。
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战略,都从来不会有人在一开始就集合全部力量去瞄准战场上的一个牧师。
正面的两名重剑士最先抵达盾前,杀气隔着防盾冲来,和沈芙嘉那外强中干的杀意不同,这两柄剑和剑后的眼睛都传达出了要取宓茶性命的决绝。
童泠泠下意识朝前迈动了一步。
她听说了宓茶的[复制],但她从未亲眼见过,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童泠泠抱着和所有国民一样的疑问:宓茶真的能解决这么多高级能力者么?
留在这里对抗十二万军队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集团师;面对数十名高级能力者外加袁禹默母女的,只有二级中阶的她和身为牧师的宓茶。
童泠泠相信宓茶,可四面八方的凛冽杀意依旧让她本能地想要取出战斧。
她习惯性地盯着面前的敌人,余光却牢牢贴在宓茶身上,随时准备把她抗走。
眨眼间,二级上阶重剑士的剑尖距离防盾已不足二十米,其他方向的能力者也都处在了一公里之内。
各个方位上的能力者如同绞肉机上的刀片,散发出要将目标搅碎撕烂的敌意。
浓烈腾升的杀气形成了一片如有实质的领域,在上百牧师的增幅下,六名高级军官的能力全部推到了一级以上,和王级仅有一线之隔。
孑然立于基塔上的牧师闭上了双眼,她明明是在迎战,却透出一丝迎接死亡的孤寂。
百里觅茶握着那柄百里族仅剩的神器,脸上没有惊慌忧虑,没有看见敌国的怨恨愤怒,也没有为即将树敌于世界的忧愁,有的只是些许悲哀——
为即将消逝的生命的悲哀,为因她而痛苦的爱人的悲哀,为身为牧师的自己的悲哀。
无论如何,那是一双属于牧师的眼睛。
然而,当她再度睁眼时,所有的悲悯都不见踪迹,留下的是比对面更强盛的杀意。
风过留声,那头雪白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身后,唯有鬓角的两缕碎发微微摇曳。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最前列的重剑士身体陡然一僵,他瞪大了双眼,那双眼睛倒映进了女王漆黑如墨的瞳孔中。
这之后、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他从女王的眼前彻底消失了。
那具身体在惯性的作用向前扑了几步,额头撞在了防盾上,接着便僵硬地倒下,再没半分呼吸。
他不是个例。
同一时间,所有朝着防盾冲来的高级军官们全部倒地,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和童泠泠的[生长]一样,[复制]同样是越三级的技能。
姬方缙的危机意识来得太迟了,不需要等到百里觅茶晋升天极,如今王级的她,当时已不剩多少对手。
按照王级牧师[群体增幅]可以覆盖一万人的数据进行对标,十二万人与宓茶来说,不过是发动十二次[群体诅咒]而已。
姬方缙杀死了百里觅茶在百里谷的所有血亲,因而赋予了她杀死所有人类的能力;
二十年前他给了她这份能力,如今又为她送来了一场巨大的杀戮盛宴,让她品尝血腥。
从这一刻开始,失去束缚的百里觅茶不再是牧师。
她矗立在高塔之上,一头白发、一身白袍,手握金白法杖,面前皆是死亡之地,无人能够逾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