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绵里藏针的话令百里月冷下了脸,她当即厉声道,“李老,请您注意和女王说话的态度!”
老人瞥了她一眼,捋了捋山羊胡,脸上依旧是和和气气的笑容。
这几年宓茶越来越有□□的趋势,连关乎全局的战策她都能肆意更改,可见宗族在她眼里已毫无地位可言。
百里政府的确让尧国变好了,但不要忘了,这些年任何一场战争、任何领域的发展都离不开宗族,没有他们,单一个百里族岂能撑起这泱泱大国?
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三族今日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女王清醒清醒,睁眼看看他们这些氏族。
宓茶看见了,她就是看得太见,所以才没有在批复沈芙嘉申请时召开宗族大会。
由守转攻不是一件小事,牵涉多方利益,战场上瞬息万变,仅是一周,就有两个国家加入战局,等大会讨论出结果,不知前线已错失多少战机。
“李老说的是,”宓茶颔首,深以为然,“人老了,就该多休息。”
几位族长眸色微深,片刻的安静后,红如山下颚微抬,开口道,“殿下,战火一起,劳民伤财。我尧国不是仗势欺人的小国,现在既然已经攻入了夏国、展现了大国国威、给了新月联军教训,不若就此收手罢。”
百里月抬眸,且不说正在奋力攻坚汀洱江的前线将士们,就说刚刚从这道门出去宓挺——由他主张的一场经济战即将开启。
夏国禹国已经不是第一次攻打他们,宋国更是年年在他们的国土上谋财害命,事不过三,各部各处都在努力,身为尧国数一数二的大宗,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宓茶诧异道,“现在收手,新月反扑……该如何呢?”
红如山道,“死守汀洱江,等待舜国攻下禹国。”
这话一出,不论百里月还是宓茶都没了脾气。
宓茶知道三宗的意思,一方面,他们想要尽快结束战争,恢复东南的经济贸易;另一方面,女王在制定战策时丝毫没有询问他们的意见,这令宗族们非常恼火。
不论这个战策是否正确,她的做法都侵害了宗族的地位和话语权。
唯有和女王唱出反调,宗族们才能证明自己在尧国的权威性。
他们知道女王厉害,能一人斩杀十万大军,也知道百里族硬气,和当年的尧氏不同。
可在这个外患四起的时候,女王敢杀宗族么?百里族敢对他们不客气么?
宗族心里门清,现在正是讨要好处的最佳时机。
气氛有些僵硬,宓茶微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旗袍上的纹路。
她在思索、衡量:是好声好气地道歉,还是硬碰硬地给点颜色……
这两个选择在宓茶心里同时浮现。
末了,她暗自一叹。
前线的将士们在浴血拼杀,以命相搏;哥哥和财政部日夜不分地连轴转……她已经天天养尊处优着了,又哪能事事只顾自己高兴。
外战焦灼,国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是先安抚了罢。
“三老的建议可取,”宓茶点头,认真道,“不过……”她压低了声音轻轻道,“咱们把门关上,说一说体己话。”
“军部已经很久没有大晋升了,若是就此停战……目前来看,能获得大嘉奖的军官好像不多呀。”
三人一愣,就听宓茶徐徐道,“我记得嘉林、杜娴还有安哲他们,已许久没有记功了。”
三族作为尧国的大族,族长的子孙们多在要处当值,作为能力者世家,自然不乏入伍的子弟。
听懂了宓茶的暗示,红如山轻咳一声,“我知道我的那大儿子的斤两,就算再打下去,他也立不了什么功。”
“哎呦——”宓茶挑眉,“我既说出了这话,那就是把三老和三族当做了自己人来看。自家人,总是好说话的。”
三人对视一眼,眸中神色迅速回转,各自盘算了起来。
见他们戾气稍减,宓茶继而道,“接下来财政部还有大事要做。”
“三老看见了,刚刚宓挺还在这儿。他来和我抱怨人手太少,我和他说,宗族里有一些不错的子弟,历练一番,是可以用的。”
她笑吟吟的,说进了三族的心坎。
“财政部缺人,殿下何不早说呢!”丁族长第一个开腔,“丁家不说别的子弟,光我那几个孙子孙女,都是刚从国外的商学院留学回来的。国家要是缺人,我挥着鞭子也让他们顶上。”
“欸,这可不行,还是要尊重孩子的想法的。”宓茶望向他,“咱们一把年纪了还拼死拼活地干着,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多点选择么?又不是平头老百姓的孩子,这活儿不想干,还多得是别的好岗位,别太逼孩子了。”
“殿下您就是太宠孩子了,国家有需要,哪轮得到他们说不!我今天回去就让他们向财政部递交申请。”丁族长一挥手,“给什么职位让宓部长看着办,把那些脏活苦活累活都交给他们,年轻人嘛,就该多吃苦。”
“我家的孩子都不成器。”笑呵呵的李族长道,“前线的那几个能多杀几个敌人,李家就算是烧高香了。”
宓茶弯眸,“您这话就谦虚了。”
几分钟的工夫,客厅里笑语融融,再不见一点儿剑拔弩张。
宓茶请三位族长用过了晚饭后,亲自将他们送出宫门。
望着三位族长离开的背影,百里月拧眉,小声地抱怨,“真是和土匪没什么两样。”
宓茶微微一叹。
“去和沈相说,”望着离开的三辆防护车,她对百里月轻声道,“想办法…提一提三族的子弟。”
百里月心中极不情愿,但也只能低头应道,“是。”
军人有军人的仗,商人有商人的仗,而高坐庙堂、光鲜亮丽的女王每日也有这琐碎却暗藏杀机的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