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芝雅的教导下,童泠泠勉强具备了正常人的认知,可袁月直到最后也未能挣脱。
她恨袁禹默杀死了妹妹,但在数十年的洗脑下,她连恨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恨,只能用自己所能接受的方式,编织出了杀死袁禹默的正当理由。
而这,已经是她个人意识觉醒的极限。
柳凌荫莫名从童泠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她不知道童泠泠为何会哀伤,但她还是拍了拍她的背,道,“袁禹默的事情上,是我食言了,但其他承诺我一定做到。早点打完收工,我们回去给你妈妈上香。”
童泠泠点点头,不仅柳凌荫不知道缘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感伤从何而起、又是为谁而生。
这白骨上的活人,最终只剩下了她一个了。
……
袁禹默和袁月死亡的消息流出后,北约又涨了一波士气,而新月也愈加慌乱。
柳凌荫所部和中南距离击穿夏国只差临门一脚,这个时候,尧国内部却出现了矛盾,关于是否要接受夏国投降的事情逐渐争吵到了台面上。
“袁禹默死得倒是时候。”沈芙嘉对宓茶道,“我们昨天还在苦恼如何劝说宗族,这一下,又有了新的话题可聊。”
袁禹默的死对尧国,或者说对女王是一场及时雨,此前一部分宗族选择接受夏国的投向是因为担心再打下去会得不偿失,不如见好就收,起码能够保障目前已有的收益。
但袁禹默和璃月走后,夏国土地上只剩下一位王级的雷系重剑士和花百音。
以目前的兵力对比,尧国是不可能输的。
沈芙嘉道,“我猜测,花百音不会再留在夏国了。”
宓茶点头,赞同沈芙嘉的说法,“禹国都开始着手边境驻防了,袁禹默袁月这一死,她也该回去了。”
花百音不是小卒,而是禹国内定的下任总统。
夏国已是一潭泥沼,闻天泽虽然还在积极支持夏国,但他的重心已经放在了加固自家的边防上。
姬方缙病重,袁禹默意外身亡,身为未来的总统,花百音怎能留在一个基本被放弃的国家里。
不管本人意愿如何,她早晚都会转移回禹国。
“那就再等两天,”沈芙嘉道,“等着花百音回国,我们和宗族谈判的筹码就更大了。”
宓茶欣然道,“好,那就再等一等,正好也让你歇一歇。”
沈芙嘉于是又留了几日,把严煦托给她的东西交给了严清,又将得到的情报转给了严煦,告诉她自己可能晚点回去。
沈芙嘉一回来,王宫里便又热闹了一些,她走的这小半年,每次回来两个孩子都似乎长大不少。
沈芙嘉不喜欢小孩,但为了让宓茶高兴,她还是带着梦黎和墨听出去玩了一趟。
宓茶和她一起去的,在外人眼中,这幅四人同行的场面并不奇怪。
沈芙嘉担任前线总指后屡屡立功,此时的她军政大权齐握,在整个尧国里风头无两,即便是首相郁思燕也逊色她三分。
战争还未结束,沈芙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样的权臣难得回来一次,女王讨好她也很正常,何况沈芙嘉从前就是女王的宠臣,她的孩子、孙女都是和王女王孙一起养大的。
一时间门,女王和从前线回归的副首相一起带孙子出游的照片被争相报道。
画面中,两人各自牵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并肩而行,一路谈笑。
两人饭店出来又先后去了玩具店和书店。
以这梦黎和墨听的身份而言,是绝不需要亲自出门买东西的,每个月、每个季度的最新款都会第一时间门送到他们面前。
但四人不仅亲自去了店里,去的还是老商业街上最普通的小店。
面对不到二十个平方的旧玩具店,梦黎和墨听却轻车熟路,毫不陌生。
相比于高档的玩具店,他们其实更常来这里。在孩子的教育上,宓茶偏向于百里族和宓氏的传统方法,既提供最优质的物质教育,同时也让他们接触百姓大众惯用的东西。
不仅梦黎和墨听熟悉这里,玩具店的老板也对他们很熟悉。
看见两个含着金汤勺的孩子进店,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拿着一把带两个破洞的蒲扇,一摇一摇地扇在自己胸口。
一开始也有过诚惶诚恐的阶段,但在熟悉之后,店主连起身都不再起了,眯着眼睛,直言不讳地问冲进店里的两个小家伙,“来啦,这次揣了多少钱呀?”
梦黎高举手臂,冲柜台后的老板摇了摇手中的纸票,大喊:“二十块!”半年过去,她口齿清晰了不少。
“呦,这回可是阔绰了小郡主。”大爷嘴上喊着郡主,身体却还是躺在摇椅上晃悠,他抬了抬下巴,笑眯眯道,“快挑去吧。”
梦黎腰一弯,像是扎入木花里的小仓鼠,马上就被琳琅的玩具湮没了身影。
沈芙嘉和宓茶没有进去,怕惊扰了老人家,便在门口的长板凳上坐了坐。
平常周边的孩子们买了零食冰棍和卡牌,就会聚在这条长凳上,一待几个小时。
长凳的旁边是个老式的冰柜,上面铺了张脏旧的棉被。
宓茶掀了开来,从里面取了支橘子味的脆脆冰,转身问沈芙嘉,“你要什么口味?”
沈芙嘉偏头:“你不和我分吗?”
宓茶眨巴着眼,“我想吃一整支。”
沈芙嘉惋惜道,“好吧,那我舔一口就行了。”
在某些方面,宓茶一直很诚实。
两人还未确定关系的暧昧期里,沈芙嘉曾提议买一个手抓饼分着吃,她的那份少女心思不言而喻,但宓茶立即拒绝了她:“我一个人就要吃一整个的。”
那时沈芙嘉只得说了和现在一样的话,“那我就只尝一口。”
分出半个,不行;
分出一口的气量,宓茶还是有的,她这才答应了。
这样的对话不是能常常出现的,除了高中那一年,沈芙嘉直到这几年才逐步听见。
百里谷被攻破之后,宓茶食欲极差,从一个每天都在琢磨好吃的小姑娘,变成了连半碗饭都吃不下的小鸟胃,对任何美食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梦黎和墨听出世后,宓茶的精神状态逐步恢复到了从前,沈芙嘉也总算能安心一些。
因为这个原因,她虽然不喜欢那两个孩子,但还是尽了该尽的义务,对待梦黎也不像对待她父亲那样严苛,尽可能扮演了一位正常的奶奶。
宓茶扫了付款码,拆开包装,把第一口脆脆冰送到了沈芙嘉面前。
沈芙嘉反手勾发,低头含住了前蒂。
劣质的橘子味道布满了舌尖,沈芙嘉想不明白,为何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宓茶能一直保持着对廉价食品的热爱。
她吸了吸,始终没尝出有什么特别来。
“嘉嘉…”望着沈芙嘉低头咬冰的模样,宓茶忽而喃喃道,“今年夏天我都没吃到你的冰……”
沈芙嘉一愣,从脆脆冰上抬眸,发现了宓茶眼中浅浅的失落。
她不确定这失落是为她,还是在为这场战争。
不等沈芙嘉回应,那点失落立即消融散去,宓茶催促道,“好了吗,它快要化啦。”
在她急切的目光下,沈芙嘉倏地倾身,撞上了宓茶的额头。
宓茶被吓了一跳,睁大双眼,“你干嘛撞我?”
“因为你小气!”沈芙嘉报复性地大口含住脆脆冰,一次性咬走了四分之一。
为什么连这样和她独处的时候,还要想着战争、还要想着那些无关的人和事……
小气、小气鬼…就不能有一刻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她身上么……
“啊!”宓茶低呼,“你真幼稚!”
她连忙抢救剩下的脆脆冰,沈芙嘉咬死了前端不放,口中发出了咿唔咿唔的抗议。
远处的防护车里,百里月和沈芙嘉的秘书望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似乎他们早该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可又总能受到新的冲击。
这个秋夏,柳凌荫离开了沈芙嘉和宓茶,但又或许人人都是柳凌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