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村口荒草堆里那块半残的古碑上还隐约能看到万王城三个字,我都怀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年头,做这种勾当的生意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明面上我们依然还是去收些山货特产,好在我前几年就是在周边村子捣鼓这些,对大多数的山货行情还是很了解的。
不过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任何一行都有它自己的规矩,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有些规矩是有实力的人定的,有些则是同行之间的默契形成的。
比如我以前就从来没有来这里收过山货,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别人的地盘。
胖子做的勾当由于本身就不太见得光,又因为他老爸的名声着实太响,无论远近几乎都会给他几分面子,所以他那点生意路子倒也没什么人会主动得罪。
不过这也不代表我们就能乱来,毕竟我们是打着收山货的牌子来的,所以我们打算先找个本村的人来帮我们打开口子,只要有本村的人镇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好在我们毕竟是本乡本土的人,祖辈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这县城的范围也就那么大,再偏远的村子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拐弯抹角的亲戚。
我们这次的首要目标点,便是我一个本家的叔公,说是叔公,我也只是从长辈嘴里知道他是早年倒插门到这个村子里的,因为路途遥远,又不是亲叔公,实际上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所知道的只是他在这个村子里而已。至于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一概不知。
当然,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打听出他的地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几番打听,终于得知叔公家便是村子最后边半山腰的那几间瓦房。
烟竹堡这个小村子几乎四面环山,只有进村的那边有半边缺口,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居住在中间的小盆地里,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从村子中穿流而过。
四面的山脚也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人家,叔公家便是其中之一。
显然,作为外来户,叔公这些年恐怕也没少被排挤。
确定了位置,我便要往叔公家走去,胖子却一把拉住了我,我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王胖子却表情怪异的看着我说道:
“你就打算这样空着手去啊”
我还是不能理解,反问道:
“不然呢?”
胖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又说道:“那老人家好歹也是和你爷爷同辈啊”
我也终于反应过来,叔公好歹也是多年未见的长辈,又是去请人家帮忙,这样空着手去确实不太合适。但如今已经到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买也买不了。
见我一脸为难的样子,胖子忽然嘿嘿一笑,变戏法一样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斤白糖一瓶白酒,虽然不算什么贵重物品,但当时的农村环境来说这礼可不算轻了。
我是真没想到平常大大咧咧的胖子,真做起事情来其实粗中有细,起码比我不知道道强多少,看来人情世故这块,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我们俩提着东西就往叔公家的院子走去,一进叔公家的院子,胖子的眼睛就瞪圆了。
只见一个身穿一套单扣黑西装,脸上扣着一副墨镜,头发整得蹭蹭亮的家伙正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乘凉,手里拿着一个白色茶缸,嘴里哼哼唧唧唱着些什么,时不时就端起茶缸喝一口,妥妥一副汉奸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胖子就已经骂骂咧咧开口了:
“奸商陈,你个乌龟王八蛋,在县城坑蒙拐骗还不够,还跑到这山里来祸害劳苦大众的血汗啊”
奸商陈也不甘示弱的回骂道:
“死胖子,说话干净点,什么坑蒙拐骗,我这是想方设法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为国家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胖子回应道:
“狗屁歪理,你个资本主义小尾巴!”
奸商陈一听更气了,直接站起来骂道:
“死胖子,你居然骂我是资本主义小尾巴,这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孽徒!别忘了你这点门道是谁教你的。”
这两个冤家还在抬杠,我已经脑袋都给整大了。
这戴着黑墨镜洋里洋气的家伙我当然也认识,奸商陈嘛,顾名思义就是姓陈的奸商。
这家伙才二十来岁,就已经在本地旧物件买卖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六七年了,他做生意贼精贼精,许多生意场上的老江湖在他那里都讨不到便宜。
而最关键的是,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在古物鉴定这门技术活上却有相当高的天分,几乎一眼一个准,很少出错。
此外,或许是出于对古物鉴定的需要,他对中国古代的各种语言文字很有研究,极少有他分析不出来的古文字。
凭借这两门绝活,这小子倒也做的风生水起。
不过他虽然贼精贼精,有时候也爱占些便宜,但他这奸商陈的外号还真和他自己关系不大。
说起来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奸商陈的祖上是在清军入关以后才渐渐崛起的,也有传言说他的祖上是倒斗出身,趁着明朝灭亡满清入关的那段乱世逐渐洗白。
反正一直到了民国时期,陈家在县里都是财大气粗的财主,街上有铺面做古董买卖,乡下有大片土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噩运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等到了奸商陈父亲那辈,由于历史原因,祖祖辈辈留下的家产充了公。
也不知道是奸商陈父母的主意,还是奸商陈的主意,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奸商陈及时宣布与资本家的父母划清界限,断绝父子关系,这才勉强躲过了是非。
但即使这样,他也还是得了一个奸商陈的外号,父母去世后,十几岁的奸商陈便独自在社会上闯荡,这几年国家经商政策开始变化,奸商陈便偷偷干起了他们家的老本行。
就目前来看,奸商陈虽然当时宣布与父母断绝关系,但他爹的那身本事肯定是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