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隍庙,此刻日头渐高,街上人烟多了起来,有城外的小贩,担着新鲜果蔬前来售卖,也有各种店铺,打开了门板开门迎客。
罗冠本来已吃过早饭,可闻着街边传来的,一阵馄饨的清香,竟又生出几分口腹之欲。
笑了笑,他坐到一张桌上,“摊主,来一碗馄饨。”
“好嘞,这位先生您稍等!”忙碌着,却有条不紊的摊主,笑着应了一声,不久后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便送到了桌上,“这位先生,您慢用。”
罗冠吃了一口馄饨,汤汁滚烫鲜香可口,心想这人间之美,或许就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瞬间。
他一边享用馄饨,一边思索时,转身便见一个小丫头,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叔叔,你真好看。”
小丫头眨着乌黑、圆润的大眼睛,声音稚嫩,却无比认真。
罗冠一笑,这种稚童无邪的夸赞,让他也心情极好,“小姑娘,你很可爱,长大了一定非常漂亮。”
小丫头瘪了瘪嘴,撩起额前的头发,“我这有块红色的胎记,一出生娘就没了,他们都说我是丧门星,这辈子注定是丑女。”
那胎记其实不大,规则却不匀称,像是一块摔碎的红瓦片,就这么嵌在小姑娘白皙的眉间。
罗冠挑了挑眉,“叔叔说你长大了好看,就一定好看,你别听他们乱说。”
小丫头“咯咯”笑了,大着胆子做到旁边,“叔叔你是哪的人?我跟爹在这摆摊好久了,没见过你呢。”
罗冠微笑,“叔叔刚来城中,大概会在这定居一些时间,以后多来吃你家的馄饨,好不好?”
“好!”
摊主偶尔回头,见女儿跟那位面生的先生,竟坐在一起说话,小脸上满是笑容,不由微微一怔。
这丫头,因为脸上的胎记,受了邻里小孩欺负,他才不放心一直带在身边,平常很少会跟人交流,更别说是个陌生人了。
不过,若是这位先生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位先生的气质,的确很好,一眼便心生亲近。
吃完混沌,跟小女孩约定,下次再见面后,罗冠付钱离开。摊主过来收拾碗筷、擦拭桌子时,小声问女儿,“黑丫,刚才你跟那位先生说什么了?”
小丫头脸上,还有几分笑容,“我刚才听先生讲了个故事,他说大河里有长蛇,盘起来比屋子都大,还能御水飞行,在天上行云布雨兴风作浪,可就因为不听话,被城隍爷爷用雷劈了……”
摊主一笑,暗道这位先生,大概是说书的吧,不过人应该挺好的,跟个小丫头也愿意交流。他没多想,见又有客人,急忙过去接待了。
小丫头声音低低,“先生还说,那大蛇被雷劈之后,有一颗珠子掉了下来,就在咱们家不远那条小河边上,看着像是一颗黑色的鹅卵石。嗯……到底有没有呢?先生不会是在骗小孩吧?”
离开馄饨摊后,罗冠走过长街,又穿过一条长巷,抬头便看到了一座府邸,白幡高悬悲声一片,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这一户人家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黑雾。
当然,这黑雾常人看不到,此刻宾客往来,尽是前来吊唁。
“听说了吗?王家老夫人跟小公子,是在城隍庙中撞邪死的,死状凄惨无比!”
“对对,听说他们花大价钱请了法师来,要给老夫人祖孙超度。”
“嘘!小点声,被王家的人听到了,没你好果子吃。”
“这王家,请什么法师?谁不知咱城隍爷,就是最灵验的……哼!看来是为了这事,对城隍爷心存不满。”
“管这些做什么?王家开了流水席,随便奉上两个铜板,或者灵前拜一拜,就能坐下大吃一顿。”
罗冠随着人群来到,王家府邸外,门口立了账房,记录宾客随礼。前面几人,各自取了铜钱,又或者白事丧礼等,其中一个混不吝的家伙,竟只是大刺刺的,向着门口白幡拜了几下,又假哭几声,竟也被下人带过去吃席。
罗冠上前几步,桌后王家请的账房,下意识起身。拱了拱手,“请问这位先生,是哪家的客人?”
“我非王家宾客,只是恰好到来,也想吃一顿流水席。”说着,向长街上摆的席面指了指。
账房一怔,又看了罗冠一眼,暗道这位先生气度不凡,竟也是来吃白食的?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常来,拱手道:“当然,王家老爷吩咐了,只要愿意送老夫人及小公子一程的,都可坐下用餐。”
罗冠看了一眼,门口摆放的挽联,“在下身无长物,便写一幅字,聊表心意吧。”
“好,那就有劳先生了,您请。”账房急忙起身,铺开一张白纸来,又奉上毛笔。
罗冠略一沉吟,一挥而就,写下一个“安”字,肉眼不可见处,字迹表面清辉闪过又化为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接驱散了,笼罩王家的那一层黑雾。
“好字!”账房眼神一亮,脱口而出,他观白纸上一个“安”字,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心头莫名安定,呼吸都畅快许多。
再看罗冠,便越发恭敬,“先生妙笔,真是好书法,老夫活了五十一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字。”
“来人,快来人,恭请先生入府,坐上席!”
罗冠摆手,“不必,流水席即可。”说罢拱了拱手,在下人带领下,向街边行去。
账房看着这幅字,越看越觉得妙,甚至生出了私吞的念头,拿回自己家中装裱。
下一刻,就赶紧摇头,暗道这是送给亡者,可不敢亵渎,当即亲自动手,小心翼翼放在一众挽联之中。
呼——
一阵风吹来,挽联哗啦啦作响,可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这一个“安”字竟是动也没动。
账房呼出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这秋日的天气,突然就暖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