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显已收起怒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主犯,只觉孙宁所言确实在理。
因为那冯辉和凌霄二人果然在孙宁说出判断后神色突变,从桀骜不屈,变作了有些惶恐,甚至都不敢看向孙宁了。
但这样反倒更显得他们做贼心虚,孙宁居高临下地俯看二人,嘿笑道:“你们到底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且让我想一想。
“在当初你们落网被擒时,固然有所保留,但看起来还是相当合作,也交代了不少东西,甚至连那什么古先生也被你们如实供诉了出来。那就说明当时的你们其实并没有想着为雇主保密,只是为了留个筹码,才没有将一切都说出来。”
孙宁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二人神色间的变动,再细微的变化也别想从他的双眼中逃过。
而二人也果然随着推断面上有些震颤,从而叫人相信此说法果然无误,也让孙宁心中更加有底。
“再之后,我将你们交给当地官府,再由他们转送杭州,到如今。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让你们彻底改变了原先的想法和立场,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有人拿捏住了你们的把柄弱点,威胁你们,让你们不得将真相交代出来,哪怕因此会丧命,也在所不惜!”
随着两人的身子猛然一震,孙宁笑了,自己的推断全中,那接下来,就是再找出到底是谁在威胁他们了。
“这个能接触到你们,并传递要挟之人会是谁呢?他到底是杭州官府之人,还是当时押送你们的官兵里的人呢?
“不会是后者,若是后者,他们想让你们闭嘴的办法更多,直接杀你们灭口就是,又何必冒险将你们安全送来杭州?而且,他们杀你们后,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要提一句是遭受你们越狱,或是有人劫囚便可,就是曾太守也不会怀疑他们。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你们被羁押在杭州期间,受到了某人的提醒和要挟,让你们闭嘴!”
一番抽丝剥茧的推理,让冯辉和凌霄二人哑口无言,而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慌乱,显然孙宁所言皆是事实,一下就点中了他们的要害。
就连曾显等杭州官吏,都被孙宁的推理给弄得一阵心惊,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眼中都带上了几许敬意来。
本以为已经断掉的线索,在他三言两语间,又峰回路转了。而且很显然,两名主犯已受到了极大压力,只看他们神色间的变化就可知快要撑不住了。
孙宁也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喝道:“说,那人到底是谁!你们别以为不开口官府就查不到那个勾结贼人的家伙是谁,我既然能想明白这一切,自然也能把这家伙揪出来!”
这一声喝又让二人猛一个激灵,但在迅速有过眼神交流后,却还是都把心一横,眼一闭,不作一声。
“你们还真是见了棺材都不流泪啊。”孙宁冷笑,转而看向曾显:“太守大人,眼线的线索已经汇聚得差不多了,杭州衙门里就有那些为祸江南的贼人同谋,其人必然是能轻易接触到这两名重犯的官吏,还请大人将这些可疑之人划定范围,然后细细审问,则定能将人找出!”
“你怎么确信威胁他们的是能轻易接触到二人的官吏?”曾显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真要按孙宁所做出的推断,人选其实真不多,但那四五人在杭州官府里都担着重要职责,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若轻易而动,也是有相当后果的。
他曾显虽名为杭州太守,但真论权势却并不太大,许多事情还需要仰仗一干手下官员,可不能轻易把人都得罪了。
孙宁即刻回答:“因为想要威胁这两个要犯,绝不可能一蹴而就。至少要让他们相信自己真会受到威胁,才会答应。如此,见上两三次,甚至更多回,又要不被他人怀疑,可就很不容易了。
“只有那些在关押他们的大牢里可以随意进出,随意提审接触他们,而且还能以各种名义屏退左右的官员,才能瞒过所有人,威胁到他们!”
曾太守脸上陡然露出激动之色,随即便拍案道:“来人,把法曹庄北海给我请来!”这个“请”字,是从他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很显然,孙宁说的这些条件合在一起,就只指向这么一人了,法曹主事,庄北海!
和苏州的曹旭东一样,这位杭州法曹也主管着整个杭州境内的刑狱断案诸事。而与曹法曹不一样的是,在他头上,却并没有一个上司推官。
因为杭州的推官已经被罢免,恐怕很可能就将由他接替,如此自然更是大权独揽。想要在州府大牢里单独见一见两个人犯,自然再轻松不过了。
直到下属匆匆而去,冷静下来的曾显才不无担心地又问孙宁:“孙护法,你的推断不会有什么遗漏吧?若是找错了人,恐怕……”
“应该错不了。”孙宁微笑说着,算是给了对方一些底气。
可在等了好一会儿后,下属却并没有把这位嫌疑法曹带上堂来,反倒是带来了一个让人为之一愣的结果:“庄法曹并不在推官衙门的公廨中,也没有去大牢那边……”
“他去了何处?”孙宁抢着发问。
这名差役看了眼自家大人后,还是配合地回道:“就在刚不久,有人看到庄大人他匆匆离开了,而且还是骑马离开的,说是家中有急事……”
没等曾太守反应过来呢,孙宁已经笑着做出了判断:“这是做贼心虚,抢先逃跑了啊!”
“你是说他察觉情况不妙,所以先一步跑了?”曾显一惊,却有些不怎么相信。
“不错,因为知道我们提审了此二人,知道自己很可能暴露,所以先一步而逃。大人,这就赶紧安排人出城追赶吧,我想这点时间,已经够他快马离开杭州,逃往别处了!”
“这怎么可能?”曾显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即刻叫道,“来人,速去四门询问,可有见庄北海离开杭州,还有派人去他家中看看!”说不定他真就只是家中有事,回去了呢……